第21章
江照雪气势汹汹就往上下追, 裴子辰无奈,只能跟着下山。
追了两步,江照雪便发现那些人已经完全消失, 她不由得惊讶:“跑这么快?”
“怕是早有警觉, 怕我们抢东西, 开传送阵走的。”
裴子辰看了一下周边行道的痕迹, 确认这些人是在一个位置突然消失。
江照雪一想,便明白, 方才那少年和裴子辰过招, 怕就发现他们不是普通人,自己又揣着个玉灵芝, 所以强作镇定,离开他们的视线就开传送阵跑了。
能屈能伸, 倒比他表面骄纵样子有脑子。
“那就追下去。”
江照雪想想,决定下来:“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,咱们下山问, 肯定能找到人!”
裴子辰觉得也是,跟着江照雪下山, 等到了山下, 他们一见到人, 便意识到他们和这里有些不太一样。
这里人的衣服袖子明显更窄, 而且没有大氅,相对更加灵活飘逸, 而裴子辰和江照雪的服饰便显得有些庄重了。
他们两一出现在官道, 过于出众的容貌和格格不入的服饰,便所有人立刻看过来。
江照雪和裴子辰对视一眼,裴子辰便明白江照雪的意思, 上前朝着一个看呆了两人的大娘行礼,恭敬道:“敢问大娘,今夕何年?此处何地?”
“啊。”
大娘被裴子辰一问,反应过来,瞬间有些紧张:“呃……今年,元顺七年,这里……这里泰州,小仙长不知道?”
元顺七年,泰州。
裴子辰看向江照雪,明白他们不仅是时间上有了变化,空间上竟也是到了人间境。
裴子成恭敬行礼:“多谢大娘。”
“不谢不谢。”大神赶紧摆手,有些激动道,“小仙长哪里来?打算去哪里?”
“山里来,想进县城,找一位故友。”
裴子辰虽然衣衫因为穿着太久洗得泛白,也有多处破损,但整个人自带仙气,他说起来,旁人毫不怀疑,就听他道:“我旧友信叶,不知大娘可知修真叶家如何走?”
一听这话,大娘脸色顺便,赶忙压低声道:“小仙长,这可不是您能随便打听的。”
裴子辰闻言心中便有底,笑笑道:“放心,我与他们有旧。”
这话出来,大娘迟疑着,看了看城池,终于含糊道:“仙长往城里走,问叶府就是了。”
裴子辰得话,抬手行礼,等回到江照雪身边时,他正要开口,江照雪就道:“知道了。”
说着,她上下将他一打量,裴子辰觉得她目光似乎话里有话,不由得道:“师娘?”
“啧,”江照雪环胸回头,“还挺老少通吃的。”
裴子辰得话跟上,想要解释什么,又不知如何开口。
江照雪回头瞟他一眼,安抚他道:“别那么认真,我夸你好看呢。”
“师娘……”
裴子辰失笑,有些无奈,随后询问正事:“您可知人间境元顺七年是什么时候?”
“天地历三万年。”江照雪立刻回答出来,怕裴子辰不知道,仔细道,“也就是一千两百六十七年前。”
一千两百六十七年,那时候九幽境都还没出现,江照雪也没出生。
他们回到了这个时候?
这是偶然,还是有什么特别?
裴子辰思索着,跟着江照雪一起往城门走。
接近门口时,人越来越多,大家排着队入城,江照雪扫了一眼,便见队伍最前方,有一男一女正凑近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太太。
明明不算特别拥挤,这两人却总是试图贴在老太太背后,江照雪一看便知他们的意图,让裴子辰排着入城的队伍,走上前去,从那两人身边转悠了一圈,便将两人文书从袖子里摸了出来,又回到裴子辰身侧。
裴子辰看见她的举动,皱起眉头,在江照雪回来时,忍不住压低声道:“师娘,您这是做什么?不告而取……”
“谓之窃。”
江照雪将文书藏进袖子,理直气壮:“我就是在偷东西啊。”
裴子辰被他理智气壮惊住,愣愣看着她。
江照雪笑起来,贴到裴子辰身侧,靠近她道:“我不偷,你在这儿排队做什么?你有文书吗?”
现下裴子辰只比她高出不到半个头,江照雪气息喷吐在他侧面,让他有些发痒,他一时有些分神,又竭力凝神,听着江照雪道:“而且你放心,我不会冤枉好人的,他们肯定是贼。”
话没说完,前面就闹了起来,就看一对夫妻被士兵抓着,两人大声嚷嚷着:“不是,官爷,我们真的有文书!被人偷了……”
他们第一反应就是环顾四周,怒道:“谁?!谁偷了我们的文书!”
“没有就滚开,后面还排着人呢。”士兵怒骂,“拉过去验身。”
“不,不行,我们不进城了!”
两人一听着急起来,而另一边,又有一位已经进城的老太太小跑回来,着急道:“我的钱袋子,你们谁看见我钱袋子了?那我进城给女儿买药的救命钱,各位行行好……”
两边人的声音纠缠在一起,片刻后,就听“啪嗒”一声响,拉扯之间,男人袖中东西抖出,竟是好几个钱袋子。
所有人一愣,随后老太反应过,猛地扑上去,大声道:“我的钱!”
一时之间,人人自危,纷纷开始查看自己身上的钱袋子。
裴子辰皱眉看着这个景象,不知所措,江照雪双手拢在袖中,努了努嘴:“瞧,我说得不错吧?我今日可是行善积德呢。”
说着,江照雪自夸了一番:“我真是一位古道热肠的女仙。”
裴子辰无言,静默跟着队伍,两人在一片喧闹中排着来到城门,周边乱成一团,士兵也没心思细查,简单一看文书上的官印,便给两人放行。
两人拿着文书大摇大摆进城时,还听到后面的女贼大喊:“放开我!我可是叶府二少爷院子里男仆的姐姐,你们惹得起吗?!”
听到“叶府”,江照雪和裴子辰回头看了一眼,裴子辰皱起眉头,江照雪笑起来:“这叶府挺厉害啊,一个下人都能唬住人。”
“上行下效,藏污纳垢,不是好人。”
裴子辰简单评价,江照雪用文书扇着风,慢慢悠悠道:“那就去看看咯。”
两人说着进了城,一进城里,大家照旧看来。
裴子辰有些不自在,正想同江照雪说躲一躲,就江照雪带着他大摇大摆进了一件成衣店,江照雪熟练的问了价格,砍价,确认这里使用黄金,也在承受范围内后,便买了两件衣服,换衣之后,为了不惹麻烦,她从乾坤袋里取出自己易容的面纱带在脸上,这才走出店门。
之后她又带裴子辰去买了剑,典当行当了自己一些首饰换取了银两,最后找了间客栈,等这么溜达了一圈下来,江照雪差不多摸清了这里的情况。
叶家是当地第一大族,大女儿如今位居贵妃,深受宠爱,另有两个儿子。
大儿子叶文知性情温和,是泰州有名的才子,本该是高中状元,追随家中长辈光宗耀祖的料,不曾想从三年前开始,突然怪病缠身,叶家寻医问药,始终未曾好转。
小儿子叶天骄蛮横骄纵,与叶文知兄弟关系极好,自幼习武,天赋非常,国师曾想收他做弟子,他却不肯,一直待在泰州,想尽办法给他哥治病。
今天这玉灵芝,估计就是拿去给叶文知治病的。
“也不怕吃死他。”
江照雪一听就怒,和裴子辰坐在房间里,扇着扇子骂:“这东西乃修士大补,叶文知一个凡人,吃下去就是找死!”
“那我们去看看?”
裴子辰询问,江照雪听了同意,领着裴子辰便从客栈出门,刚出去,小二见他们往外,赶忙叫住江照雪:“女客官留步!”
江照雪疑惑回头,看见小二有些着急上来,看了看天色道:“女客官,我们泰州城不太平,女子晚上不能出门,您还是别出去了。这些年晚上死的姑娘多了,您可千万别冒险。”
“哦……”
江照雪听着,点点头道:“多谢提醒,我会保护好自己的,再会。”
说着,江照雪便转身往外,小二一愣,还想说什么,江照雪已经走出去。
小二撇撇嘴,回头继续擦桌子:“外地人不听劝,非得找死。”
他的话落到裴子辰耳里,裴子辰皱眉转身,正回头理论,就被江照雪拉着,江照雪劝他:“无妨无妨,赶紧办正事。”
裴子辰被她一碰僵住,这些时日两人接触虽然不少,但他还是并不习惯江照雪的触碰。
他故作镇定拂开江照雪的手,退到一侧。
江照雪见他跟上,也不多言。
两人顺着指引来到叶府。
叶府位居泰州城最繁华的位置,占地却十分巨大,可见叶家在泰州城之霸道。
叶府门口守卫森严,江照雪和裴子辰转了一圈,回到暗处。
转圈时,江照雪看得很仔细,裴子辰扫过江照雪,便知这宅子有异。
他静静等着江照雪看完,等看完之后,裴子辰才道:“师娘,如何?”
“这叶家……有高人啊。”
江照雪喃喃,扫了一眼地面,缓声道:“九罡浩气阵,这房子除非由屋主允许,否则任何修真者都不得入内。”
裴子辰听着,皱起眉头:“那……”裴子辰心中发苦,但他还是抬眸看向江照雪,“弟子还算修真者吗?”
他没灵根,没有金丹,还能算修真者吗?
江照雪闻言有些诧异,回头看他:“你怎么不算?”
裴子辰一愣,江照雪拍了拍他的肩,转身道:“你有案底了小朋友,一日修仙,终身修真,过去也是你的过去啊。走了。”
听到这话,裴子辰反应过来,赶紧跟上江照雪。
方才那点苦涩突然散开,江照雪领着裴子辰回到客栈。
小二正准备关门,看见江照雪回来,他睁大了眼,似是极为震惊。
江照雪心情不佳,看见这种情况,忍不住瞟了小二一眼:“看什么看?再看剜了你眼睛。”
“抱歉,”裴子辰跟在后面就道歉道,“师娘心情不好,还望见谅。”
说着,两人一前一后上去,小二半天才反应过来,拍了拍自己脸道:“不是鬼吧?”
两人回到楼上,江照雪推门进屋,站在门口便道:“有设九罡浩气阵的高人坐镇,他们应该不会把玉灵芝给叶文知吃,我们得从长计议。”
说着,江照雪意识到裴子辰还站在门口,端着茶疑惑抬眸:“你怎么不进来?”
“师娘,太晚了。”裴子辰站在门口轻声道,“弟子不便入内,不如明日商议?”
江照雪听到这话一愣,将他上下一打量:“在山上你和我一个山洞睡那么久也不见你矫情啊?”
这话让裴子辰一僵,他脸上有些尴尬,转过脸去,轻声道:“若有选择之时,弟子自当守礼。”
这话将江照雪噎到,裴子辰说着,恭敬行礼:“师娘夜安。”
说着,裴子辰替江照雪合门退下。
江照雪看着窗户上离开的剪影,忍不住骂了声:“真有他的。”
但如今也没什么急事,裴子辰要休息就休息。
她干脆也放松下来,许久没有泡澡,自己跑去浴室,舒舒服服洗了个澡。
这是这大半个月来两人第一次分开,虽然只是一墙之隔,江照雪却还是有些奇怪,等睡到床头,她知道隔壁就是裴子辰,依照裴子辰的耳力,必定能听到自己的声音。
她忍不住敲了敲墙,轻唤:“裴子辰。”
对面一顿,过了片刻后,还是为难响起来:“师娘。”
这声一传,江照雪不由得笑了。
敢情就是隔个木板,她翻了个身,躺正在床上,手枕在头下,含糊道:“咱们得找个身份,想办法混进叶府。得到主人认可,便能得到那个阵法认可,我手中符箓不多,未来什么情况还不可知,咱们还是尽量靠自己。”
“好。”
裴子辰听着,他看着房顶,那种空旷孤寂感又涌上来,他感觉床面好像一个巨大的黑洞,要将他吞噬。
然而他每要坠下,江照雪声音又响起来:“我今天打听了,办理户籍都需要证明,唯一不需要证明的就是修士。我打算明天带你去官署报道,先报个散修领个身份,就说……咱们算命。然后咱们去看个房,客栈太贵不划算,你今天打听房价了吗?”
“打听了,今日您看上那条街,一个小院一月一银。”
“砍一半价格,把宅子租下来,我们就去算命,等我成了名扬全城的算命师父,叶家肯定要死马当活马医来找我……”
两人隔着一道墙商量着,仿佛还在山洞里。
江照雪说着说着,便迷迷糊糊睡去。
等第二天,江照雪带着裴子辰去官署领了身份,便去将她昨日路过时看到的一间小院租了下来。
房东见他们两个年轻人一起进来,下意识道:“夫妻?”
一听这话,裴子辰赶忙纠正:“她是我师娘。”
裴子辰说得太快,江照雪也不好反驳,只笑着点头:“不错,师娘。”
房东听到这个身份一愣,将两人上下一打量,不由得道:“那……他师父呢?”
“唉,这个死鬼,”江照雪一听这话,叹了口气道,“他死得早,把我们两扔下,他死的时候,这个孩子才这么高呢。”
江照雪比划着,面露哀愁,“我一个人含辛茹苦将他养大,你不知我受了多少委屈。他师父命怎么这么短啊呜呜呜呜……”
江照雪说着,动情抽噎起来。裴子辰忍不住看了江照雪一眼,想说什么,又不敢开口。
房东听这话,不可置信,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:“可……可您看看上去这么年轻……”
“我略通仙术,”江照雪笑了笑,用帕子擦了擦眼角,解释道,“虽然没什么本事,但是还是比常人看着年轻一些的。”
“原来是仙师!”房东听着,抬手行礼,却全然没有半点相信的样子,只礼貌性询问,“不知仙师芳龄?”
修仙之人登造户籍不必检验,因此有很多流犯便会冒充,尤其是那种说算命的,更是骗子居多。
房东也是给她面子,然而江照雪却并不察觉,只笑着道:“也不大,两百多岁。”
这在真仙境算年轻了,但在房东眼里,着实吹得有些过分。
他笑容僵住,若不是想着这屋子难以出租,恨不得把这骗子扫地出门。
他不想多谈,只能咬牙继续骗这个外地人,把屋子上上下下都介绍了一番后,和江照雪火速签订租约,卷着钱便走。
裴子辰看他走得如此利索,不由得道:“他既然觉得我们是骗子,为何还要租给我们?”
“因为是凶宅嘛。”
江照雪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面八卦镜,抬手拍在门上,随后道:“行了,走吧,咱们得去打响第一枪!”
说着,她便出门,带上裴子辰,走到传中算命最多的地方——月老庙前。
月老面前算命摊多得像赶集,附近甚至还开了个店铺,专门租售算命的摊位。
江照雪见服务如此周到,果断走进店铺,租了最便宜一个摊位,让裴子辰扛着摊位走到最远最差的角落,吩咐裴子辰把摊位摆好之后,从乾坤袋里掏出了自己多年未用的锦旗。
“命数我定,天下第一”
八个字挂在摊位旁,江照雪拿出一把折扇,打开扇面,悠闲扇着扇子。
扇面上清晰写着四个字“不准赔钱”
这四个字出来,所有人都看了过来。
裴子辰也有些慌乱,不由得道:“师娘……”
算命一时极损算命者本身气运,他以为江照雪就只是打算糊弄糊弄,可不准赔钱?
裴子辰看着迅速涌过来的人,不由得抬手握到剑柄上,脑子里有些发懵。
她怎么敢的啊?!
第22章
“师娘……”
裴子辰心上一慌, 赶紧开口想要阻止,江照雪却把扇子一抬,打住裴子辰的话, 看着一个大娘迟疑着走上来, 有些不太确信道:“小姑娘, 你这字儿是什么意思?”
“字面意思。”笑着将扇面迎向大娘, “算不准,我赔钱给你。”
一听这话, 周边瞬间议论纷纷。
大娘眼睛亮起来, 随后道:“那你多少钱算一卦?”
“这个数。”
江照雪立起一根手指。
大娘迟疑:“一文?”
“一银。”
这相当于他们租下那宅子一月的租金,大娘脸色瞬间变化, 怒道:“江湖骗子?”
说着,大娘甩手就走:“小姑娘家家, 这么年轻就骗人了?哼。”
江照雪没说话,她摇着扇子,慢慢悠悠:“丹大娘, 下午小心些。”
“你还威胁我?”
大娘愤怒回头:“你……”
话没说完,大娘突然愣住, 不由得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姓丹?”
江照雪笑着没说话, 抬手扶额, 闭眼休息道:“明日辰时, 我在这里等你。”
她看上去极为年轻,但这话出口, 竟就有了几分高人姿态。
丹大娘愣在原地, 突然生出几分敬畏,一时不敢开口,又觉众目睽睽, 怕落了面子,便只冷哼一声,转身离开。
周边算命摊子都偷偷瞧了过来,一些满目好奇,一些俱是鄙夷,但也不揭穿。
反正在这里摆摊的都是江湖骗子,正经仙师,谁会在这里摆摊算命?
有了丹大娘这一遭,旁边人都只好奇打量,裴子辰见无人上来,松了口气,陪着江照雪坐了一天,傍晚便收摊回去。
走在路上,已经入夜,泰州城入夜便没了人,两人走在小巷,裴子辰颇为担忧道:“师娘夸下如此海口,当真要为这些凡人看命吗?”
江照雪环胸听着,挑眉瞧他:“怎么,担心我?”
裴子辰一时语塞,被这么直言出来,明明是这么回事儿,竟就有了几分尴尬。
他也不知自己是尴尬什么,只假作不知自己这些情绪,缓声道:“窥探天命会损耗师娘自身,弟子自然担心。”
“你会担心我多久?”
江照雪回头瞧他,问的问题总是与他期望不同,他又不敢硬要求江照雪回答自己,也不知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。
江照雪见他为难,倒也没逼他,笑着道:“放心,我自有分寸。看命有损气运,那就不看呗。”
“那能看准?”
“看不准。”
“那个丹大娘……”
“哦,我给她洒了点阴阳散。”江照雪实话实说,“她今晚要见鬼一夜了。”
听到这话,裴子辰一下明白了江照雪打算,思索着没有出声。
江照雪见裴子辰不说话,当他不高兴,解释着道:“不过你别担心,就是能看见而已,那阴阳散沾染我的气息,普通邪祟不敢近身。”
“哦,”裴子辰反应过来江照雪是同自己解释,倒不甚关心,只点了点头道,“无妨,弟子只是担心师娘。丹大娘靠下药,其他人呢?”
“其他人?”江照雪笑起来,“那就看我的本事了。”
两人闲聊着回去,裴子辰便开始打理屋子,他已经简单将江照雪的房间清扫出来,便开始折腾自己的,江照雪听着他在外面折腾了半夜,叹息着翻了个身,睁开眼看着屋顶。
阿南跟着江照雪被折磨不浅,忍不住询问:“这么晚了,他不累吗?”
“累啊。”江照雪了然打着哈欠,“但他这身体太好,要不折腾狠一点,怎么睡得着?”
说着,江照雪叹了口气,听着外面一下一下传来的扫地声、搬东西之声、擦桌子之声……
虽然裴子成声音控制得已经很小,但每临入睡,又响起来。
一入睡,再响起来。
她被折磨得精神恍惚,终于是忍不住起身穿上衣服,一把拉开大门,冷着脸道:“走,去买药。”
裴子辰疑惑:“师娘?”
江照雪拉着他大步出去,一家一家寻找医馆。
终于找到一家医馆,她砰砰敲开大门,大夫刚睡醒,打开门一看江照雪,吓得瞬间关门,惊叫出声:“女人!”
“干什么?”江照雪敲着大门,“开门,买药。”
大夫听着话,急促喘息着,颤颤出声道:“你……你活的?”
“废话,”江照雪立刻道,“我要安神药,给牛吃的量,碾磨成粉马上吃那种。”
大夫听着,慢慢冷静下来,小心翼翼开了门,将江照雪上下一打量,才慢慢反应过来:“外地人?”
“啊。”江照雪点头,“有什么规矩?”
“哦……”大夫松了口气,终于打开大门,让两人进来,披着衣服给江照雪他们拿药,“这几年,晚上出门的女子都会……唉,好久没遇见过夜晚出行的女子了。”
“邪祟?”江照雪好奇。
大夫摇头:“不知道,不过,反正现下夜里大家不出门后就没事了。叶家供奉了仙师,白日不会有事。”
说着,大夫将药放到江照雪手中,同江照雪报了价格,随后安抚道:“放心。”
“多谢。”江照雪也不放在心上,哪儿都有这种深夜传说。
她提着药离开,裴子辰后知后觉,有些不好意思道:“师娘……是被我吵醒的吗?”
“是啊。”
江照雪将药交给他,忍不住道:“你实在睡不着,精力这么好,不如成个家吧?有个家,就睡得香了。”
裴子辰听着,有些不太明白江照雪的意思,茫然中带了歉意道:“抱歉,我以后不会……”
“哎哟我真是昏了头,”江照雪看他的样子,拍了拍脑袋,摆手道,“算了算了,以后每晚记得吃药。反正吃久了……”
“就会长期失眠。”阿南接话。
江照雪一顿,深吸了口气,回头看向裴子辰,认真道:“就会新的人生了。”
裴子辰静静看着江照雪,江照许扭头走在前面:“往前走,你会找到让自己感觉幸福快乐的事,那时候就不会觉得痛苦了,只觉得,活着真好,我还要向天再借五万年!”
裴子辰提着药,看着走在前方抬手气势汹汹的女子,忍不住轻笑一声,随后垂眸,跟上她的影子。
两人回来,裴子辰便安静下来。
江照雪一觉睡到天亮,等到辰时前半个时辰,裴子辰按照江照雪告诉她的时间来敲门,江照雪随便洗漱了一下,便迷迷糊糊跟着裴子辰去出摊。
顺便琢磨以后不能把出摊时间定这么早。
刚到摊位,老远她就看丹大娘已经等在原地,周边还都是惊疑不定看着她的人,江照雪刚一出现,丹大娘立刻冲了上来,“扑通”往江照雪面前一跪,裴子辰一把将江照雪拉到身后,拦在两人面前,警惕盯着丹大娘,听着对方大声道:“仙师!救救我啊仙师!”
这变故吓了江照雪一跳,等反应过来时,她抬手按下裴子辰挡在自己面前的手,颇有些无奈道:“丹大娘何必如此惊慌,你是我的客人,”江照雪抬手扶起丹大娘,颇为友善,“来,坐下,子辰奉茶。”
裴子辰听着,从带来的壶中倒了茶水,递给丹大娘。
周边人都围了过来,看着丹大娘急迫道:“仙师,果然如你所料,昨夜我见到鬼了!”
“行吧。”江照雪瞟她一眼,将签筒摇了摇,递给她,“抽一根。”
丹大娘闻言,颤颤抽了一根签,江照雪取出玉签,扫过签文后,叹了口气:“此劫……与你当年之事有关。”
丹大娘闻言,脸色巨变。
江照雪抬眼,高深莫测道:“昨日刚好是与她结缘之日,她回来找你了。”
“结……结缘?我与她什么缘……”
丹大娘一时想不明白,江照雪却没多说,只将玉签扔进签筒,淡道:“此事有伤天德,我不收你钱。回去城门桥下,把人找出来葬了。供奉七日内,便可安然度过此劫,否则必有血光之灾。”
听到城门桥下,丹大娘脸色巨变,她眼眶顺红,嘴唇轻颤。
周边人面露诧异之色,对视几眼后,仿佛都已了然。
丹大娘半天才反应过来,慌忙道:“多谢仙师,多谢。我想起来了,今年她该二十岁了……是个整岁……我这就去……这就去……”
说着,丹大娘擦着眼泪起身,慌忙逃开。
丹大娘一走,周边哗然,片刻后,一个穿着粉衣的小姑娘冲上前来,抬手一两银子拍在桌上,眼中满是期待道道:“仙师,帮我算算。”
“手拿来。”江照雪用扇子将姑娘手一点,小姑娘赶紧摊手。
江照雪看了一眼,摇头道:“这姻缘不容易。”
小姑娘一愣,瞬间急了起来:“你……你什么骗子?我和哥哥怎么不容易了?”
“他年长与你,”江照雪瞟她一眼,继续道,“是个心善之人,身份注定了他会有一些顾虑,心中就算有好感,也不会随意对人展示。”
“没错。”小姑娘点头,“他是个口是心非的人。”
“你可以试着勇敢一点,”江照雪瞟了一眼她身上猫毛,随后道,“送他一只猫吧。”
“送他一只猫?”小姑娘喃喃,随后明白过来,“没错,猫这么可爱,他肯定会喜欢。我要勇敢一点。”
“再接再励,虽然会有一些波折,但只要你有足够的诚意,一定可以成功!”
“多谢你!”小姑娘听着,终于露出感激,“其实我今天就是想问这个,他昨日刚拒绝我,我不知道我还要不要继续,多谢仙师指点迷津,我这就回去努力!”
江照雪笑着点头,温和道:“心诚,天道自会相助,去吧。”
说着,江照雪看向早已排起来的队伍,抬手召唤:“下一位。”
一时之间,江照雪摊位很快就排起队。
她虽然带着面纱,但明显生得貌美,裴子辰站在旁侧,更是金童玉女,仙气非凡。
每一个从她摊位上离开的人,都极为高兴,似乎算得很准。
等到夜里,两人收摊离去,江照雪看着扛着旗子走在自己身侧的裴子辰,用扇子敲着自己肩头,笑眯眯道:“想明白今日我怎么算命了吗?”
“观察,顺心。”裴子辰总结,“说话模棱两可,说宽泛好听之言,再以观察得出的具体信息夹杂其中,便能让人产生准确之感,若能猜出其性格目的,顺其期望所说,便是神算了。月老庙门口多是骗子,会来月老庙算命的,大多都是些生活烦恼琐事,不会太过较真。”
“哎呀,你可不好骗啊。”江照雪笑眯眯道,“要不要学一学,以后也能混口饭吃?”
“可我不明白,”裴子辰好奇,“您是如何知道,与丹大娘有关的那个人尸体在城门桥下?”
“因为丹大娘身上因果,沾血的是亲缘。”江照雪语气淡了下来,平静道,“而我问她结缘之时,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和对方结过什么缘,可见她与对方相处时间极短,那应该是个很小的孩子。而人间境许多地方,都会固定弃婴之所,泰州城弃婴之处——”
“城门桥下。”
裴子辰听着,知道了缘由,神色没有半点波澜在,只道:“所以师娘不肯收她银钱,因为她的因果,得自己还。”
“不错。”江照雪点头,目光中带了种脱离天地的冷漠,“我没在她抛弃那个孩子时管那个孩子,自然不能在那个孩子回来时插手管她。”
丹大娘的事让她一战成名。
从那天起,江照雪开始日常摆摊,月老庙前开始有了一个神秘、貌美、在凶宅久住无碍、夜行泰州城还平平安安的算命仙师。
江照雪每日算得盆满钵满,乐此不疲,裴子辰见她几乎是忘了自己的初衷,想提醒她自己最开始算命的起点,但见江照雪算得高兴,也不打扰。
一连算了十几日,叶家都毫无动静,直到五月初,江照雪准备提前收摊,带着裴子辰去吃烤鸭,结果一起身,便听一个女子怯生生道:“请问……您就是江仙师吗?”
江照雪闻言回头,看了对方一眼。
这是一对年轻夫妻,看上去不算富有,衣着朴素,但气质干净,应当是老实人家。
两人靠得很近,感情应当不错,女子眼眶红肿,仿佛是哭了许久,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,唯一让江照雪瞩目的,就是女子怀中抱的婴儿。
江照雪视线之中,那婴儿几乎是冒着金光,这是大气运者才会有的法光。
她挑起眉头,语气不由得好了许多:“二位有何贵干?”
“我想请仙师为我儿算一卦。”
女子一听江照雪开口,眼泪就盈满眼眶,低头看着怀中安睡婴儿,泣声道:“这是我刚得的孩子,但所有仙师都说,他乃孤煞之命,若强行留下,注定煞败六亲,再怎么活,也最多活到十七岁,族里之人都让我们放弃他,可这是我们的孩子,我怎能放弃?还请仙师为他算上一卦——”
女子说着,看了一眼旁边丈夫,旁边丈夫走上前来,恭敬给江照雪递了一个锦囊,江照雪一眼就看出,这里面至少有十两。
她算命都是一两,价位在月老庙的算命摊已经极高。她一想便知,这对夫妻的意思,不是让她算卦,而是让她说好话,让这个孩子不被族中之人歧视压迫,让他们能够好好疼爱他。
江照雪看着这锦囊嗤笑出声,压着火气道:“钱你收回去吧,谁给你算的命?你让他来找我。一群酒囊饭袋,骗人就算了,怎有拿此事骗人的?你们钱没给够吗?”
这话骂得两人一愣,江照雪扫向那个婴儿,取了一袋银钱,放到婴儿怀中,垂眸看着孩子,轻声道:“这个孩子叫什么?”
“尚未取名……乳名,我们叫他念念。”
“念念不忘,”江照雪看着孩子,平静道,“此乃大气运之人,带回去好生照看,他一生顺风顺水,福泽绵长,六亲受益,宗族盛昌,有他在,必定家族兴旺。”
夫妻二人听着这话,面露震惊。
裴子辰转眸看她,想要说什么,又生生止住。
江照雪浑不在意,只逗弄婴儿,孩子似乎是听到江照雪声音,他慢慢睁眼,看见江照雪瞬间,他竟也不怕,反而是咿呀呀呀伸出手,似乎想要抓住她。
江照雪被他逗笑,心中那点不快也散了几分,只抬眼同夫妻而人道:“回去吧,别听他们胡说了。”
“可……”丈夫不可置信,“可就连叶家供奉那位……”
“让他来找我。”
江照雪斜眸,直接道:“这个孩子,命我给他批了,就按我说的算。谁不服,来找我比一遭就是。”
说着江照雪回头:“走吧。”
江照雪带着裴子辰回去,裴子辰本就寡言,这一路更是少话。
江照雪察觉他异常,回头询问:“从刚才看你就不太高兴,怎么了?”
“师娘……很喜欢小孩子吗?”
裴子辰迟疑着开口,江照雪没想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,随口道:“还行吧。”
“那……”裴子辰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问什么,“和师父……”
“哎哟天哪我耳朵疼。”江照雪立刻抬手,捂住耳朵,明显是不想听这件事。
裴子辰僵住,想起江照雪在灵剑仙阁的时光,立刻意识到自己混账。
江照雪又不是泥人,怎会没些脾气,那日子必定是她不喜欢的。
江照雪见他不言,捂着耳朵回头:“你到底要问什么呀?”
“师娘刚才……”裴子辰迟疑着,在开口瞬间,他不知道为什么,就感觉那本来就空得可怕的胸腔,泛起密密酸涩,“是在给那个孩子改命吗?”
就像对他一样,改他孤煞六亲之命。
江照雪听着,奇怪看他:“怎么可能?他气运很好的,我送他钱就是为了从他身上赚点气运回馈好吧?”
这话让裴子辰一愣。
江照雪瞟他一眼,颇为嫌弃,随后往前走去:“除了你,我谁的命都不改。”
裴子辰站在原地,说不出话。
他只感觉,自己那颗心啊,像是突然跃动了一下,然后又突然坠落下去。
他在那一刻,突然感知到,在她回头看他那一眼,说出这句“除了你,我谁的命都不改”刹那,他好像突然没有那么疼了。
她能看见他。
他好似生出了一种渴望,然而他又不敢辨认。
只能静默着走上前方,踩在她身后影子上,跟着她回家。
等到第二天,江照雪中午跟着裴子辰去上工,刚来到月老庙,就感觉不对,前方声势浩大,一群人围站在月老庙门口。
为首一个道袍白发老者,手持拂尘站在江照雪原本摊位上,看着江照雪挂着的锦旗。
江照雪停住脚步,裴子辰立刻上前一步,江照雪护在身后,但留出了她观察别人的空间。
老者听到声音,察觉江照雪到来。
他回头扫来,目光在江照雪身上扫过,缓声道:“你就是江照雪?”
“是。”
江照雪一看便知对方来意,直接道:“是你给念念批的孤煞六亲之命?”
“是。”老者毫不犹豫应声,手中拂尘一甩,抬手行了个道礼,认真道,“天机院叶闻真,见过小友。”
第23章
天机院这个名字, 来这些时日江照雪到有所耳闻,似乎是朝廷中的机构,管理整个人间境修士。
算了十几日的命, 她的名字在泰州城应该已经传开, 可叶家迟迟不来, 对方应该还是有些辨别能力, 把她当了江湖骗子。
她缺少一个证明实力的机会,昨日那个孩子过来, 批这种孤煞之命、且能被宗族认可的算命师父必定不是普通师父, 所以她让对方让批命的师父来找她,想过这师父非同寻常, 没想到……
居然是天机院的人,还姓叶?
江照雪将这人上下一打量, 至多不过金丹修为,有点道行,但不是能布出九罡浩气阵的人。
她不甚在意, 抬手按下裴子辰拦在她前方手臂,走上前去, 上下一打量:“你找我做什么?”
这话出来, 周边人倒吸一口凉气, 跟在叶闻真身后的道童立刻大怒, 正要破口骂什么,叶闻真便将道童拦住, 认真道:“我听闻小友驳了给李氏那个孩子的批命, 故而前来询问缘由。姑娘并无灵力——”
叶闻真将江照雪上下扫,见江照雪与裴子辰和凡人并无差别,放下心来, 淡道:“还是莫要招摇撞骗,以免害了他人吧?这个孩子孤煞六亲,留下于李氏是大祸,且无论如何,他都活不过十七岁,何必将他养大,再徒留伤心呢?”
江照雪听着,烦躁叹了口气,只摇头道:“我同你们这些废物讲话,真是感到痛苦。”
听到这话,叶闻真眼中带了冷意,威压瞬间释放压下,也就是他威压出现刹那,裴子辰手中长剑急出!
他剑来得太快,旁人都来不及反应,他已欺身叶闻真身前,叶闻真惊得后退半步,剑锋抵在叶闻真脖颈止住,就见少年眼中竟是凛色,冷声道:“道人无礼,何敢如此?”
叶闻真慢慢反应过来,终于察觉不对。
这两人虽然没有灵力,可这少年的剑术绝非常人。
他压着惊怕,故作镇定。
江照雪见裴子辰给了他一个下马威,笑着唤他:“子辰,别吓到叶道友。”
裴子辰闻言收剑,朝着叶闻真行了个礼:“得罪。”
这一番变故下来,众人终于不甘怠慢他们,江照雪见道童扶起叶闻真,缓声道:“叶道友,我知你看不出我的底细,但既然是批命,那自然得有些本事。叶道友不服我,那不如我们比一遭。”
听到这话,叶闻真抬起眼眸,他盯着江照雪:“如何比?”
“这个孩子的命,我是认真看了的。”江照雪委婉同叶闻真说明了一下,其他人她的确是糊弄,但昨日那个婴孩,却是她认真观过相的孩子,不能因她平日坑蒙拐骗就说她没本事。
叶闻真也知道她的意思,但也没揭穿她,只道:“老朽亦是认真看过。”
“所以你我二人,必有一人看走了眼。你我本事不同,不如认真看一个人,来比一下。”
“看人太伤气运。”叶闻真冷声道,“老朽为这个孩子看命,是因欠叶家一段因果,可若普通人,老朽不看。”
“那就找个东西。”江照雪也不想随便给人看,便选了最不伤气运、又能展现能力的法子,“随便找个人出来,我们一起为他寻找失物,看谁找得准,如何?”
“老朽与你比,你输无所谓,赢了就名声大噪,倒是一本万利的买卖。”
“那叶道长想怎样?”
叶闻真听着,想了片刻,看了一眼江照雪的摊子,淡道:“若老朽赢了,你日后不可再以此为生,还需将近日所赚银钱尽数返还。”
好家伙,真把她当骗子了。
虽然最近的确在骗人,但陪那些大小姐聊天,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?
只是提这个要求对她的确没什么杀伤力,她笑了笑道:“好啊。可若是我赢了,你就得去告诉念念族人,承认我的批命,让他家人好好对他,如何?”
“可。”
叶闻真颔首,随后礼貌询问:“姑娘想比哪一种算法?”
“节省时间,”江照雪笑起来,“九天玄数如何?”
“好。”
叶闻真应声,随后转头,看向人群,大声道:“今日我与这位姑娘欲选一人,为其寻找落在家中的失物,可有人愿提供宅院,供我二人一比?老朽愿为主人祝祷一次。”
“我也愿意!”江照雪赶紧跟上,不落风头。
叶闻真身后道童翻了个白眼,压低声:“你愿意,人家还不愿意呢。”
江照雪不以为意,
人群立刻商量开来。
把宅子借出来大家不乐意,但是能得到叶闻真的祝祷,倒是千金难得。
没了片刻,人群中一个小男孩率先跳着举起手来,大声道:“我!我!我有东西要找!”
听到这话,叶闻真和江照雪看去。
那个男孩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年纪,衣着富贵,旁边站着个粉衣少女,见他说话就开始拧他:“胡说什么!”
男孩顿时委屈起来,他父亲站在旁边,看见叶闻真和江照雪看过来,惶恐行礼。
叶闻真客气道:“不知先生可否借宅院一用?”
“叶仙师造访,蓬荜生辉。”
中年人赶紧行礼。
叶闻真点点头,随后便看向那小男孩:“敢问这位公子要寻什么?”
“我的弹弓!”
男孩儿说着,立刻挣开了姐姐,急道:“这是我五岁的生日礼物,去年在家里突然找不到了,你们能不能帮忙找找?”
“可。”
叶闻真点头,随后转头看向江照雪:“那老朽开始了?”
“请。”
江照雪抬手,叶闻真将男孩招上前来,男孩站到江照雪和叶闻真中间,叶闻真道:“小公子,你随意和我们说十二以内的三个数。”
“十二以内?”男孩想了想,迟疑着,“七、一、五?”
“好。”
叶闻真点头,抬手道:“劳烦带路,我去公子家中,将东西找出来。”
说着,一行人浩浩荡荡,跟着这家人去往他们的住所。
这个男孩家境不错,屋中是一个标准的四合院,江照雪带着裴子辰、跟着叶闻真一起随主人进去,男主人有些尴尬道:“不知仙师打算从何处找起?”
“这位小姐的闺阁,”叶闻真回头看向家中姐姐,“可否借屋中一观?”
一听这话,姐姐脸色瞬变,男主人见状,赶忙道:“叶仙师,小女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,闺房实在不宜让人入内,仙师不如说一下要如何找,我们派丫鬟进去,如何?”
“江姑娘以为呢?”叶闻真询问江照雪,“姑娘所算,可在小姐闺阁之中?”
“不好说。”
江照雪笑笑,只道:“我得再算一次。”
“那此番老朽派人先去,若老朽先得,便是老朽赢了。”
“好啊。”
江照雪大方点头,叶闻真立刻同男主人道:“此物应当在长女房东南方,与风有关之处,旁边应有与水有关的东西,遮掩了那个东西。”
一听这话,男孩顿时着急起来:“我知道了,姐姐窗户旁边有个大花瓶!花瓶里有水!肯定在里面。”
姐姐得话,冷冷扫了他一眼,只道:“白痴。”
江照雪听着,笑而不语,下人赶忙往后院过去。
江照雪和叶闻真等在原地,叶闻真见江照雪等待模样,缓声道:“姑娘似乎很有信心?”
“还行。”江照雪笑了笑,轻松道,“很快就知道结果。”
“姑娘怕是看不懂吧?”叶闻真上下扫她一眼,只道,“九天玄数可不是一般人能会的,恰巧老朽略懂一二。”
“来了来了!”阿南忍不住开头,“又给他装上了,他不会以为你提这个是因为你想吓唬他吧?”
“很有可能。”
但实际上,她提这个……
只是因为简单罢了。
她压制住撇嘴的冲动,努力装着高冷等在原地。
等了一会儿后,下人从房中小跑回来,略有些焦急道:“老……老爷……”
“怎么了?”
男主人回头看向下人,疑惑道:“东西呢?”
一听这话,叶闻真便知不妙,他皱起眉头:“没找到?”
下人含糊着:“花瓶里没有……”
“其他地方呢?”叶闻真迅速道,“与风相关,有水在侧,比如风铃……”
“都找遍了。”下人声音越来越低,明显知道此事是打了叶闻真的脸,或许为了尽量找出来,已经翻遍了屋子,但还是没有,只能小声道,“都没有……”
“不可能,”叶闻真皱起眉头,重新掐算,“前天卦七、一五,后天卦则为一、七、十一。一水克七火,一水生五木。后天卦象七水为一火所克,七火又克十一金。证明可以找到,只是需要些许波折,第一次找不到是正常,再找……”
“不如找找我的结果?”
江照雪开口打断叶闻真的话,所有人看过来,江照雪笑道:“别折腾人家小姑娘的房间了,问过人家小姑娘同意吗?”
姐姐得话,扭过头去。
旁边弟弟立刻道:“东西肯定是在她那儿丢的,所以仙师才会算在她那儿,她拿我东西还委屈了?!”
“我没拿你东西!”
姐姐大声否认。
江照雪也没多说,只笑着看着姐姐,温和道:“姑娘,给我三个数吧?”
听到这话,姐姐僵住,男主人赶忙催促:“赶紧啊,人家问话,磨蹭什么?”
姐姐抿唇,不甘开口:“一四九”
得了这个数,江照雪掐指算了算,随后看向男主人,确认道:“你们就两个孩子对吧?”
男主人闻言,皱起眉头:“没错,如何?”
“那就去这小子的房间,”江照雪点了弟弟,“找书架柜子这一类可以像山一样依靠之物,有烛台之类火相关存在的地方。”
听到这话,下人不动,看向男主人。
男主人偷偷看了叶闻真一眼,一时也下不了决定。
若东西没找出来,倒也罢了,要是真找出来,今日叶闻真脸面就难看了。
叶闻真乃天机院道士,又是叶家出身的人,在泰州城没人敢得罪,男主人这一迟疑,江照雪便看出来,笑着道:“叶道长,你不开口人家不敢去啊。”
“老朽输得起。”
叶闻真见江照雪模样,便知她心中有底,转头同男主人道:“去找吧,若找到,老朽得见高人,心中甚慰。”
男主人得话,终于松一口气,让下人去找。
弟弟站在原地,嚷嚷叫骂:“怎么可能在我房里?我都找了好几年了!最后一次就在她那儿丢的,她还不承认!”
“我没有!”姐姐愤愤开口。
弟弟不满叫嚷:“就是你!就是你偷我的弹弓!就是你嫉妒爹娘送我弹弓不送你!”
“你胡说!”姐姐脸色煞白,“我才没嫉妒你……”
两人吵嚷着,下人一路小跑出来,高兴道:“找到了找到了,就在小少爷房里!”
听到这话,所有人都是一愣,弟弟有些茫然:“我房里?哪儿?”
“那个书架烛台下面,垫了个盒子,”下人笑着道,“以前都以为那盒子是空的呢。”
“怎么会在那儿……”
弟弟奇怪,姐姐脸色有些发白,叶闻真皱眉想了想,却是不解,抬头看向江照雪,疑惑道:“道友可否解惑?”
“错了!”阿南嚣张开口,“他该叫前辈!”
江照雪听着,面露笑容,环胸道:“叶道友现下认输了?”
叶闻真一顿,看了看下人找出来的弹弓,虽有不甘,却还是恭敬道:“我认输。但在下并不明白,我输在何处?”
说着,叶闻真仔细思考着:“九天玄数,以十二地支对应的五行为基础,三个数里,中间数代表物,外侧两个数是物体所在外部环境。他给出的数是七一五,此乃先天卦,后天卦在先天卦基础上增减六,得一、七、十一,对应十二地支五行,这几个数中,只有五是一水所生,最有可能。”
“九天玄数中,五位于巽宫辰位,为九宫之中长女的位置,位于东南方,巽为风向,而后天卦中,七作为物品,被一水所克,所以你猜测周边应该是有水相关东西遮掩了它。”江照雪肯定开口。
叶闻真点头:“不错,在下错在何处?”
“错在,你看清楚,先天卦为七、一、五,后天卦为一、七、十一,此乃子午对冲。”
这话出来,叶闻真瞬间反应过来,一七、七一,子午对冲。
“逢冲必动,更何况子午对冲?也就是说,这个东西,其实被人动过,你所算的落点,并非它最后的位置。卦象最终与气场相关,这位小公子给你的数,只能算出他所相关的位置,也就是这个弹弓经过他的手,最后落在了长女位上。”
江照雪说着,看向旁边姐姐。
姐姐脸色煞白,江照雪继续道:“所以我顺卦象指引,请大小姐给我三个数,而大小姐给的是一四九,此乃先天卦,十二数中增减六,获得后天卦七、十、三。先天卦中,一水生四木,四木克九土,外生内,内克外。后天卦中,七火克十金,三土生十金,乃外克内,外生内。这两个卦象都是一克一生,相克者,不需要考虑,那剩下相生的数字,就是生十金的三,生四木的水。”
江照雪一说,叶闻真恍然大悟:“而弹弓数金,所以后天卦中的三相关更为密切。而三在卦象中为艮宫寅位,此乃幼男之位,艮于风水位山,所以你猜测应当是书架柜子上,而后天卦中,十金被七火所克,所以你猜应当是有什么火向的东西遮掩住它。”
“不错。”江照雪点头,“八卦相荡,阴阳互根,先天卦与后天卦怎可单独相看?”
叶闻真听着,想了片刻,将江照雪的每一字都嚼烂了领悟之后,突觉有什么在身体中涌动。
不同寻常的灵力流窜在身体,他惊讶抬眼看向江照雪,突然发现,眼前两人似是有了一层浮光。
他开悟了!
叶闻真骤然反应过来。
每一个修士,都必须经历开悟,开始理解这个世界规则,才算正式踏入修仙之路。
原来江照雪身上没有灵气涌动,不是因为没有灵气,而是因为境界太高。
眼前人根本不是普通凡人,随意点拨,便能让他气运大增,此乃仙人!
“仙师……”叶闻真明白过来,慌忙跪地,赶紧恭敬行礼高呼,“弟子有眼不识泰山,见过仙师!”
叶闻真这一跪,旁边人虽然搞不清发生了什么,但都赶紧跪了下去,江照雪站在中间,仿佛早已习惯这种众人跪拜的场景,只道:“行了,认了就好,起来吧,我得去吃饭了。”
说着,江照雪准备离开,突然想起什么,回头看向那个姐姐,想了想后,转头同男主人道:“喂,你女儿乃贵人之命,你可别太怠慢。”
听到这话,男主人诧异抬头,姐姐也是有些茫然,片刻后,这一家人反应过来面色大喜,忙叩首道:“谢过仙师批命!谢过仙师!”
姐姐愣愣看着江照雪,江照雪也没多说,转头领着裴子辰走出去,高兴道:“走吧。”
她一动,周边人反应过来,弟弟立刻尖叫起来:“就是她!我就说是她偷了我的弹弓!她还不承……啊!”
话没说完,巴掌声突兀响起,弟弟大哭起来:“爹,你打我做什么?”
“以后不准说你姐姐坏话!”男人怒声响起,“你姐姐是贵人,以后好好对她知道吗?!”
“胡说!我不信!我才不信!啊!别打了,爹,别打了!”
里面打闹成一片,江照雪浑不在意,甚至有些高兴。
裴子辰跟在江照雪身后,他看着面前生机勃勃、光彩熠熠的人,感觉像是有一道光如影随形落在她身上。
她满身光彩挥洒在众人之上,他是芸芸众生中信徒一人。
走了几步,到无人处,裴子辰忍不住道:“师娘。”
“嗯?”
“这个小镇,有这么多贵人吗?”
江照雪闻言笑着看他一眼,裴子辰便知答案,不太理解:“为什么骗他们?”
“这个弹弓,是姐姐偷偷藏的,她为什么要藏呢?”江照雪回头看裴子辰,认真道,“因为她没有,所以她嫉妒。可纵使嫉妒,她也没扔掉弟弟的弹弓,她只是把它藏起来,或许那只是一时意气,只想教训一下弟弟,可等她藏好后,才发现弟弟的弹弓不见了,不是她能承担的罪过,所以她不敢开口,只能一直等待这个弹弓被弟弟发现,她就可以从这件事脱身出来。”
“可今日师娘说出了此事。”
“所以她一定会被罚。”江照雪肯定开口,随后道,“我欠她,自然要补她,反正就随口撒一句谎,而且,当我开口,或许她也就会如我所说,有很好的人生了。”
“可她父母不是爱她。”
裴子辰皱起眉头:“她所求,是父母无条件、绝对、完整之爱,而非图谋利益,因此给予之情。”
“那又怎样?”江照雪听着,语气瞬间淡了几分,气息变得格外疏离,漠然道,“她过得更好了。”
“可……”
裴子辰还想说什么,突觉不对。
他立刻警惕,抬眸看向旁边巷子,就见巷子中立着一顶软轿,那软轿颇为华贵,周边立满了侍卫,后方还跟着一顶轿子,明显是在等人。
江照雪观察着轿子时,轿子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:“江照雪,江仙师?”
这声音正是那日在山上与少年说话的中年人,江照雪与裴子辰对视一眼,知道对方上钩。
江照雪笑着道:“正是。”
“我乃叶府供奉陈昭,我家二少爷听闻仙师美名,想请仙师府上一叙。”
“好呀。”
江照雪毫不犹豫应下,搞得众人一愣。
江照雪自然朝着轿子走去,推开旁边轿夫,直接坐了进去,高兴道:“走吧?”
她太过主动,倒把叶府众人搞了个措手不及,陈昭愣片刻,直到旁边人道:“陈老,这……还要不要带进府啊?”
陈昭听到这话,清醒过来。
江照雪的名声最近叶府都听说了,本来就觉得是个江湖骗子,直到今日叶闻真找上她。
叶闻真找上她,他便立刻让人准备接人。
大公子已经熬不住了……
陈昭闭上眼,压住情绪,冷静道:“走。”
陈昭下令,轿夫便立刻动作,抬着江照雪进了叶府。
来到叶府门前,软轿落下,裴子辰扶着江照雪起身之后,陈昭上前来,将两张请柬交给江照雪和裴子辰,叮嘱道:“二位进入叶府后,一定要将请柬随身携带,若二位从未修行过还好,若是修行过……”
“九罡浩气阵嘛。”江照雪开口,陈昭一愣,江照雪笑着将请柬收入怀中,直接提步走进叶府,大大方方道,“知道,我不会找死,不过我就是好奇。”
江照雪回头看向门口惊愣的陈昭:“这大阵谁布的?”
陈昭听到这话,瞬间反应过来,忙跟上前去,压着心中激动,恭敬道:“是叶家的先祖。”
“叶家也有过能人啊。”
“是,”陈昭立刻道,“叶氏也曾有过修真者,后来飞升上界。”
还是飞升的修士。
人间境、真仙境、九幽境本质都是一界,只是真仙境灵气充裕,多出修士,而人间境毕竟是凡人生存之地,灵气稀薄,就算修炼,也很难登峰造极。至于九幽境根本没有灵气,和另外两境修行模式完全不同。
能在人间飞升的修士,那可不同寻常。
江照雪点点头,也知陈昭说这话是为了告诉她叶家的分量,她也表示尊重,行礼道:“未曾得见前辈,着实可惜。”
陈昭看她行礼,便对此人性情了然几分,虽然看着散漫不羁,但大事却有分寸。
他心中放心几分,带着江照雪往大堂走。
而江照雪则一路打量着周边,进入了阵法,她便发现,叶家一片血光,明显是杀孽极重的模样。
裴子辰没有金丹,虽然看不到周边,但修道的直觉还是让他感觉到异样存在,压低声道:“师娘,不对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江照雪低声回应。
带着裴子辰走进大堂,还没入院,就听里面少年愤怒叫骂:“又叫我过来见这些江湖骗子,一个个就知道要钱,人也救不好,一个算命的能做什……”
“二少爷!”
陈昭见叶天骄马上要骂出不好听的话来,赶紧走进去,大声道:“人来了。”
听见声音,叶天骄稍稍收敛,冷哼了一声,坐到椅子上。
江照雪假装没听见什么,由陈昭领着她和裴子辰入内。
今日叶天骄还是一身金灿灿的模样,活像一只招摇过市的金孔雀。
江照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,裴子辰察觉她的异样,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一圈,又静默垂下。
他跟在江照雪身后抬手行礼,江照雪巍然不动。
叶天骄扫了两人一眼,低骂道:“这么年轻能成什么事儿!”
“咳咳。”
陈昭轻咳,担忧看了江照雪一眼,有些尴尬提醒:“这两位都是仙师,二少爷,您同他们说说情况?”
“行吧。”叶天骄有些不耐,简单道,“我哥病了,你们能看就看,不能看就滚。想要什么要求自己提。”
这态度太差,裴子辰微微皱眉,江照雪却是在继续打量周遭。
叶府的血色有深有浅,最深处聚集在正东方,这里是大堂,人气旺盛,倒是消散许多。
江照雪不理会,陈昭有些紧张,他是看出江照雪本事,忙劝说道:“二少爷,这位仙师今日赢了叶道长,还看得出咱们家阵法……”
“道士以前又不是没有过,最后还不是医不了?”
叶天骄明显有些烦躁,直接道:“若是普普通通的修士,哪里找不到?叶闻真就入个天机院而已,天机院院长都说……”
叶天骄声音顿住,江照雪察觉异常看过来,便将叶天骄似乎是不能说下去,生生把自己的话憋回去,眼眶微红,转过头道:“不说了,给点钱给他们,滚吧。”
说着,叶天骄大步起身,陈昭赶紧追去,忙道:“二少爷,给个机会,让他们见见大少爷……”
“叶文知是住在东边的厢房?”
江照雪突然出声,叶天骄骤然警觉,冷眼回头:“你想做什么?”
江照雪打量着他紧张的样子,思考他之前的身手,观察着他灵脉走向,好奇道:“你修道?不,不是,你天资不错,有人想引你入道,你没学?”
“你查我?!”叶天骄怒喝,裴子辰立刻往江照雪身侧挪了一步。
叶天骄全身心盯在江照雪身上,倒也没注意裴子辰,江照雪想了想,却是道:“天机院是不是劝你把你哥埋了?”
一听这话,叶天骄暴怒上前,陈昭急急拉住:“二少爷!冷静!这是本事啊!这查不出来,大少爷有救了,有救了!”
这话安抚住叶天骄,叶天骄气势汹汹看着江照雪,江照雪打量着他,心中明白过来,果断询问:“你哥杀人了?”
“你胡说!”
叶天骄暴喝:“我哥绝对不可能杀人!你再胡说八道,我杀了你……”
“带我去看看。”
江照雪总觉得有什么不对,直接大步往前,冷静道:“把事情说清楚,说不清楚,”江照雪回头看向叶天骄,“我就当人是你哥杀的。”
“胡说!”
叶天骄立刻上前,气势汹汹跟上江照雪。
裴子辰怕他伤人,赶忙追上,跟在江照雪身侧,始终警惕着他。
叶天骄察觉裴子辰敌意,扫他一眼,裴子辰平静抬眸,叶天骄懒得理他,只紧跟着江照雪,愤愤道:“我告诉你,我哥没有杀人,城里那些人死的案子是我办的,他们和我哥一分钱关系都没有,左边!”
叶天骄说归说,还是给江照雪指了路,江照雪双手拢在袖中,点头道:“哦,天机院说人是你哥杀的,所以要埋了他?”
“不是埋!”叶天骄烦躁开口,愤怒道,“三年前,泰州城夜间,女子出行便会枉死,同时我哥缠绵病榻,天机院派人来查看此事,发现我哥身上怨气极重,因此推断是我哥杀人。”
江照雪听着,转过长廊,颔首靠近叶天骄,露出倾听之态:“然后呢?”
这是她惯来习惯,当她认真做事时,便会更靠近对方去听对方说话,当作回应。
裴子辰静默看着,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,就觉心上突然又空了些。
这世界似乎又大了些。
那种空寂感翻涌着几乎将他绞死,他静默不言跟着江照雪,见两人气氛逐渐融洽,便放缓步子,退开了些。
江照雪未曾察觉他的情绪,听着叶天骄继续道:“可那时我哥每日都在昏睡,很少有清醒的时候,天机院派了人跟着他,结果当天晚上出门的女子还是死了,因此虽然不知道我哥身上怨气从何而来,但是天机院也不敢再说是我哥。可他们说,这是我哥的因果,因此不肯管此事。可我哥绝不会杀人。”
“亲亲得相首匿。”
“我哥没……”
“但我不在乎。”
江照雪走到守卫森严、血光冲天的宅院门口,停步打量。
这绝非一两人能凝聚的怨气。
江照雪看着宅院,回头看向惊愣住的叶天骄,平静道:“我这个人呢,没什么是非善恶,你哥就算杀人,我也可以救,但我有一个要求。”
“什么?”听到可以救人,叶天骄也顾不得和她争辩对错。
江照雪将他上下一打量,叶天骄紧张起来:“你看什么?你不会看上小爷我吧?我告诉你你就算治好我哥,我也绝对不会……”
“玉灵芝还在吗?”
江照雪开口,叶天骄一愣,电光火石间,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山上遇到那个高手。
当时虽然没看清面貌,但是他可确认,当时就是一男一女。
他神色瞬间警惕起来,将带着面纱的江照雪和裴子辰扫了一眼,随后道:“你是那天山上的人?”
“我是哪里的人不重要,”江照雪见他神色,便知玉灵芝还在,笑起来道,“重要的是,如果我能救好你哥,玉灵芝给我,如何?”
“可以。”
听见是要玉灵芝,叶天骄倒冷静下来,一瞬也想明白:“所以你这些天装神弄鬼,就是为了进叶府是吧?”
“怎么能这么说呢?”江照雪眨眨眼,“我这是造福百姓啊。”
“骗了这么多银子,可真是造福百姓。”
叶天骄咬牙,随后想起来:“还有,让王若水送猫的也是你对吧?!”
江照雪闻言一顿,随即想起自己正儿八经第一个客户,强撑着笑意道:“啊?你在说什么?”
“我今日看你有些本事,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小爷可以不管,”叶天骄见她反应,知道她是赖账,他也不想多说,果断道,“但我哥,若有半分差池,我要你的命。”
“哟,”江照雪看着叶天骄故作凶狠的模样,抬手放在胸口,“我好害怕哦。”
叶天骄看出江照雪嘲讽,瞬间暴怒,但一时又不知当说些什么打压江照雪气焰,你你我我半天,终于找到进攻方向,大骂道:“你把脸上那面纱给我摘了!见不得人吗?”
“对啊,”江照雪提裙往前,大方道,“我相貌丑陋,见不得人。不过不重要,现下最重要的是赶紧去见你哥……”
话没说完,身后疾风袭来,江照雪下意识回头刹那,叶天骄已扑至身前一把拽下她的面纱,裴子辰同时上前将江照雪一把拉护到身后,暴起一脚便将叶天骄踹飞砸进院中,怒急出声:“放肆!”
说话时,江照雪已经被他完完全全挡住,面纱被他夺回塞给她,如今他只比江照雪高上半个脑袋,身形还是少年身躯,并不能将江照雪完全挡严实,但还是足够江照雪将面纱带回脸上。
饶是如此,在摘下面纱那一刻,叶天骄也看清了江照雪的面容。
叶天骄整个人惊呆,想说什么,又被血堵在嘴里。
旁边侍从都冲上去拉叶天骄,侍卫则将裴子辰和江照雪围得严严实实,陈昭慌忙上前想缓和,但也不知道到底该和谁道歉。
院子里慌成一团,裴子辰手扶剑柄,冷静道:“师娘莫怕。”
江照雪倒是不怕,只从他身后好奇探出头来,看见叶天骄手捂着胸口,被人扶起,然后在看见江照雪探头那一瞬,一口血呕了出来,完全克制不住自己,颤颤出声:“仙女……”
这话一出,裴子辰瞳孔急缩,抬手还欲再揍,江照雪怕出人命,赶紧拉住他,急道:“别激动,他也没做什么……”
说着,人群中一声尖叫,江照雪和裴子辰抬眼看去,便见不远处的叶天骄竟是支撑不住,两眼一翻,便倒在了人群中。
周边叫大夫的叫大夫,扛人的扛人,陈昭也顾不得他们,只吩咐周边人退下带他们去客房后,便赶紧给叶天骄送医。
江照雪愣愣看着这一番变故,始终没能反应过来。
怎么就这么片刻之间,这两人就打……哦不,怎么裴子辰就把人打了呢?
江照雪有些茫然,不由得回头看裴子辰:“你怎么突然动手啊?”
裴子辰得话,动作一僵,似也觉自己做错,不安道:“他冒犯师娘。”
说着,裴子辰反应过来,这是个凡人,就算冒犯也不至于此,他赶忙收起情绪,单膝跪下,行礼道:“弟子有过,请师娘责罚。”
“哦,也没什么好责罚的。”江照雪不太在意,只一直盯着叶天骄离开的方向,有些忧虑道,“他这么脆,会不会打死了啊?”
裴子辰不说话,他静默跪在地上,一言不发。
耳朵带着耳鸣,嗡嗡环绕,好像世界就他一个人在原地。
他被动等待着,也不知等待什么,自己仿佛是一尊石像,灵魂被禁锢在石头之中,动弹不得。
直到江照雪将目光转回来,当她目光回到他身上那一刻,他才感觉诅咒解除,听对方诧异道:“你跪着干嘛?起来,赶紧去看看。”
说着,江照雪提步往前,含糊道:“可别进来就把人打死了。”
第24章
刚进叶府, 没把大公子医好,先把二公子踹上病床。
要是把人踹死了,那玉灵芝也别想着要了, 就得用点非常手段……
江照雪一想就抬手扶额。
把一个凡人打死了还要入室抢劫, 九幽境的魔修也干不出这么混账的事儿吧?!
还是得医活他。
赶紧医好, 赶紧拿到玉灵芝, 后天又是火毒之期,再次之前她还是得快些
江照雪心里琢磨着, 暗中翻了翻乾坤袋, 寻找了一些药物后,就领着裴子辰去找叶天骄。
但大约是叶家被裴子辰吓出了阴影, 两人到门口后,下人便都拦了上来, 江照雪赶忙赔笑:“不好意思,刚才是我家这小徒弟激动了一些,我这里有些上好的药, 我还略通医术,让我进去看看二少爷……”
说着, 江照雪颇为懂事, 从袖子里拿出银钱, 试图贿赂拦路的下人:“诸位行个方便……”
“江仙师!”陈昭的声音及时响起。
江照雪赶紧把钱往袖子里一藏, 仙风道骨抬头,笑了笑道:“陈先生。”
“江仙师, ”陈昭走下台阶, 朝着江照雪行了礼,后怕看了裴子辰一眼后,不安道, “那个……二少爷被打断了肋骨,现下昏迷不醒,府里大夫已经用药,再见仙师至少要等明日,还请仙师府内歇息,明日若二少爷不醒,在下便带仙师去看大少爷。”
“抱歉抱歉,”江照雪听到只是断了肋骨,顿时松了口气,随即赶紧道,“要我去看看,再给二少爷道个歉?”
“寻常外伤,就不劳烦仙师了。”陈昭倒也大气,“府中也有灵药,仙师放心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仙师是不是想同二少爷商议玉灵芝之事?”
陈昭见江照雪坚持不肯离开,径直询问,江照雪一顿,有些不好意思,但还是道:“的确如此。”
“此事您放心,”陈昭安抚着江照雪,“二少爷已经说了,明日带您见过大少爷,只要您确认有把握,可先赠一半给您,事成之后,再将另一半交给仙师。”
听到这话,江照雪顿时放心下来。
一半玉灵芝,足够裴子辰灵根重新生长出来,等另取来,便可完整重塑裴子辰的筋骨。
话已至此,见叶天骄是真的不想见她,她也不再勉强,行礼道:“那替在下谢过二少爷。”
“不妨事,仙师好好休息就是。紫儿,”陈昭唤了一声旁边的侍女,“客房打扫出来,带二位仙师歇下吧。”
侍女闻言上前,给江照雪和裴子辰领路,两人离开之后,陈昭松了口气,赶紧回到房间,就见叶天骄躺在床上,双眼直愣愣看着床顶,喃喃道:“仙女……仙女啊……”
陈昭看着,有些烦躁,压低声道:“去找叶道长,让他赶紧过来,悄悄给二少爷做个法事。告诉他……”陈昭似觉丢脸,闭上眼睛,扭过头去,“二少爷见女子貌美太甚,把魂丢了,得召回来。”
这话把众人惊呆,不由得都悄悄看向床上躺着的叶天骄。
没想到啊,二公子看上去凶狠霸道不近女色,结果看见美女,魂都没了。
而陈昭在痛心疾首二公子魂掉了之后,又忍不住感慨,他果然没有看走眼,江照雪一定是一位大能,他家二公子近距离看了一眼脸,就能把魂撞掉了。
这一切是非江照雪二人并不知晓,他们顺着侍女的话回到客房。
叶家家大业大,他们这样的客人,也单独给了一个小院。
江照雪进屋之后,便松了口气,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,庆幸道:“还好这叶二身体不错,才断了两根肋骨,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现下好了,咱们先拿它一半玉灵芝,等我把叶老大治好,你的灵根就可以重新长回来了!到时候我再教你重塑筋脉,你日后肯定比以前还强!”
裴子辰听着,站在原地,默不作声。
江照雪见他不说话,疑惑抬眸:“你这是做什么?怎么不说话?”
“师娘……”裴子辰迟疑着开口,江照雪眨眨眼,就见裴子辰抿紧唇,好半天才道,“一定要给我重塑金丹吗?”
江照雪一愣,随即就看裴子辰抬眸,认真道:“我没有金丹,我也有剑,师娘手中还有符箓,我们只要找离开之法,何必一定要为我重塑金丹?”
“你……”江照雪一时没反应过来,“你不想重塑金丹?”
“我想师娘平安回去。”裴子辰平静开口。
江照雪品了品,察觉这话的异样。
他不想重塑金丹,他只想让她回去。
她手指轻敲着桌面,想了片刻后,只道:“可后日后,我的火毒马上就要发作,我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回去,而你若没有灵力,我怎么办?”
听到这话,裴子辰一愣,江照雪提醒他:“你别觉得我是在为你忙活,我是为了我自己。明日赶紧拿到玉灵芝,一日之内给我引气入体,不然——”江照雪嘲弄一笑,“你就看着你师娘疼死吧。”
裴子辰听着反应过来,慌忙道:“弟子愚钝。”
“去休息吧。”江照雪低头喝茶。
裴子辰应声离开,等他走后,阿南声音响起来:“他这个状态很不妙啊。”
江照雪不说话,阿南分析着:“你听听,他不想修复金丹,只想着送你回去,他自个儿呢?一点打算都没有,他还想活吗?就他这个心境,你就算给他重塑灵根结丹了,天雷下来也得劈死啊。”
“是我的问题。”
江照雪认真思考,阿南愣住:“这你也能反省?你是不是太善于反思了?!”
“是我魅力不够,”江照雪回忆这些时日,“和我在一起快一个月,他竟然不觉得快乐?!是我最近讲的笑话不好笑吗?”
这个思路让阿南有些反应不过来,她不由得也开始回忆江照雪最近到底干过什么。
她在山上指挥裴子辰背她、打猎、做饭、洗衣服……
她在山下指挥裴子辰打扫卫生、做饭、买菜、洗衣服……
“不是,”阿南忍不住道,“天天做饭买菜洗衣服到底有什么快乐可言?正常人多快乐过上这种生活也会抑郁的吧?!”
“可是有我啊。”江照雪奇怪道,“和我在一起他不开心吗?他都没有时间想难过的事。”
“也没时间想快乐的事啊!”
阿南这话出来,江照雪愣住,随后有些心虚,含糊道:“我每天用我的快乐感染他还不够啊……”
“你觉得呢?”
阿南把问题抛给她,江照雪想想,叹息道:“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哄他啊。”
“想想吧。”阿南叹息,“咱们不能竭池而渔,你还得把他养到至少能把天机灵玉滋养回来,这日子长着呢,他现在这样子,你就算用自己把他拖着强行留在身边,他也最多就到金丹了。”
修道讲究心境,想要超脱凡人轮回,那必定要有超越凡人的道心。所谓道心也就是自己坚持执着之道,他现在这个死人微活的状态,能有什么道心?
江照雪知道阿南说得有理,思考着没有开口。
阿南想了想,有些好奇道:“不过说真的,你想过怎么回去没有?”
“我有猜想。”
江照雪倒也没瞒阿南,思考着道:“其实之前在雪山,我一拿溯光镜,便感觉到了灵力涌动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阿南疑惑道,“灵力?你能用灵力?”
“握住它可以,而且,甚至于我感觉到寻时镜在寻找它。只要我回应,我便能找到沈玉清。”江照雪回忆着当时的感受,分析道,“所以我猜测,若是想回去,我只要使用灵力,联系上沈玉清,届时寻时镜正常开启,我要回去不难。甚至于,我还感觉到这溯光镜片中有一股力量在翻涌,可能在我使用灵力之时,它就会再次开启,届时时空又变,只是我不确定,会变到哪里,而这一块碎片的力量,能不能同时带走我和裴子辰。”
“所以你现下不敢使用灵力,是怕和他分开,让他遗落在时空乱流之中?”
“不仅如此,”江照雪轻敲着桌面,“你看,书中裴子辰拿着溯光镜,他开启了溯光镜。如今是我拿着溯光镜,也开启了溯光镜。按理来说,溯光镜必须要和寻时镜一起才能开启,为什么我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随意开启,回到过去?这么草率的吗?”
“所以为什么?”阿南也被江照雪说懵。
江照雪琢磨着,揣测道:“不管是为什么,但可以确定,溯光镜不是偶然开启,它让我们回来必然有目的,在这个时空一定是有什么需要我们探寻的。你看,书里裴子辰没有我,但他有仇,他为了活下去要往前走。现在他没有仇,可是他的玉灵芝就被挖了,这是偶然吗?”
“这更像是指引——”阿南猜测着,随后明白,“所以你觉得,你们是被指引来到叶家。”
“不错。”
江照雪喝了口水,认真道:“至于到底来做什么,明日见到那位叶大少爷,或许就明白了。”
“嗯……很有道理,”阿南点头,随后道,“那裴子辰怎么办?”
“啊?”江照雪没听明白,“这和裴子辰什么关系?”
“他这要死不活的样子,咱们这里单方面行动也没有意义吧?”
江照雪没有说话,想了想后,叹息道:“那就……给他找点意义吧。”
江照雪琢磨了一晚上,等第二天起来,陈昭早早就等在了门口,领着江照雪和裴子辰一起前往叶文知的院落。
走在路上,陈昭大约同江照雪说了一下病情。
“三年前,大少爷高中,准备离开泰州城入京为官,结果就在离开当日,开始终日昏睡不醒,我
本是想带他回京城求医,没想到只要离开泰州城,大少爷便会呕血不止。”
陈昭神色沉重,缓声道:“在下曾受叶家先祖之恩,为叶氏供奉,一直侍奉两位公子长大,听闻大少爷出世后,便赶了过来,仙师应该能看到,这里怨气横生,当时我来时,已经有这样的苗头,但不算严重,我起初以为,是大少爷做了恶事,受害者怨气反扑,可后来又觉不对,少爷就算作恶,短短半月,不可能有这样的怨气缠身。”
“的确。”江照雪点点头,抬头看了这满院血光,这绝非一日而成的怨气。
陈昭叹息:“在下无能为力,只能以灵力为大少爷续命,刚好天机院查泰州城女子夜间枉死一事来到泰州城,便请天机院的人来查看,可天机院的人并不相信大少爷无辜,故而确认城中女子之事与少爷无关之后,便率先离开。至此之后,大少爷身体每况愈下,家中寻过修士、药师,想尽办法,都无甚作用。只能全依靠灵力续命,在下原本即将步入元婴……”
陈昭说着,苦笑起来,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,带了几分哑意:“已快退至炼气了。”
“陈先生辛苦。”江照雪颔首表示敬意。
陈昭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,忙收起手,笑起来道:“瞧我,怎么同客人说起这般丧气话。来,仙师里面请。”
说着,三人踏进叶文知院落,入院江照雪便见叶天骄已经站在门口等候。
听到脚步声,叶天骄下意识回头,在看见江照雪瞬间,眼神急缩,又慌忙回头,故作镇定。
裴子辰看了叶天骄一眼,挪开目光。
江照雪假装不知道叶天骄这点心思,笑着上前:“叶二少爷。”
“嗯。”
叶天骄目光盯着江照雪身后的花坛,装作严肃点头:“来了。”
说着,他僵硬转身:“进来吧。”
江照雪听话跟着叶天骄入屋,一进屋,血腥味和药味便扑面而来,江照雪转过屏风,便见床上躺着一个青年。
这青年与叶天骄眉目有几分相似,但气质迥异,明显温和许多。
“这就是我哥。”
叶天骄扭过头去,压着微红的眼眶道:“你看吧。”
江照雪不说话,她端详着床上青年,旁边陈昭道:“我想尽办法,大少爷却还是无用。这些年也请了许多算命先生,让他们给大少爷看,但他们都说,大少爷活不过二十四岁,而他们也没有能力为少爷改命。”
“而今年,他刚好二十四。”
江照雪冷静开口,陈昭一愣,他并没有同江照雪说过年纪,只是想到江照雪的本事,他也并不意外,点头道:“不错。前日我听闻了李家那个孩子之事,心里就存了侥幸,想让姑娘看看,我家公子,是不是当真如他们所说,命数当尽?”
江照雪不说话,她看着面前明显身上缠绕了一层佛光的青年,神色冷峻。
她想了想,询问道:“你们请了多少位命师看过他的命数?”
‘命师’这个词对于陈昭有些陌生,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,江照雪说的是算命先生,他想了想:“不下三十人,上至天机院大乘修士,下至传闻三眼天才金丹,我都请过了。”
“都说他活不过二十四?”
“是。”
江照雪沉默下来,裴子辰察觉不对,轻声道:“师娘?”
“把生辰八字给我。”
江照雪不敢断言,同陈昭要生辰八字,陈昭一顿,生辰八字太过重要,他不由得看向叶天骄,叶天骄明白他的意思,转过头去,硬着声道:“给吧。”
陈昭闻言,将生辰八字报给江照雪,江照雪拿着生辰八字掐指算了算,皱起眉头,又回到书桌前,开始重新换了算法。
见她反复测算,陈昭不由得有些惊讶,叶天骄也奇怪起来,等了许久后,江照雪将所有可能都算了一遍,看着纸页上同样的结果,她皱眉抬头。
叶天骄看见她的表情,心七上八下,不由得道:“你……你什么表情?我哥就算没救了你也不至于这样吧?我做好准备了。”
叶天骄说着,明显有些害怕,但还是努力道:“你说结果,我承受得住。二十四就二十四,我……”
“是一百零四。”
江照雪开口,叶天骄愣住,陈昭面露诧异之色,不由得道:“您说什么?”
“他的命数不该命绝于二十四,”江照雪思考着,郑重道,“他乃七世善人,有七世功德,这一世乃大富大贵宰相之命,二十一岁高中,三十岁入阁,侍奉三朝,八十岁归隐,一百零四善终,夫妻恩爱,儿孙满堂。”
听着这话,陈昭和叶天骄都愣在原地,随后叶天骄结巴起来:“可……可是……”
“可是他们都说他该命绝于二十四。”
江照雪也觉异常,她回想着李念念,甚至于……裴子辰。
李念念她当作是那些算命师父骗他们,当是叶闻真学艺不精,可叶文知呢?
为他批命至少有三十人,甚至还有大乘期的修士,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三十人都在骗他,都看走眼。而且这是七世善人,哪怕不算,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命数,怎么会这么多算错?
江照雪心中惊疑不定,可她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。
为什么她的结果和那些人不一样?
是她错了,还是那些人错了?
她心里突然有些惶恐,竟开始对自己的结果产生了些许不信任。
然而叶天骄在短暂震惊后,迅速反应过来,高兴道:“也就是说他们算错了?!我哥能活到一百零四,他不会死在二十四岁?”
在场没有人敢说话,陈昭亦是。
他太清楚知道,三十个人算出来的结果,错的可能性太小,饶是他相信江照雪有些能耐,也不敢信她能比天机院大乘期的国师更有能耐。
他原本只是想让江照雪改命,可江照雪却说……
命不是这样?
江照雪和陈昭对视着,裴子辰亦是明白情况不对,皱起眉头,只有叶天骄一个人,还在原地高兴:“我哥有救了,我哥有救了。喂!”
他回头看向江照雪,奇怪道:“他既然本就是七世善人的好命,他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?”
江照雪听着,抬眼看向周边的怨气。
按照常理,七世善人身边,怨气退散,不可能有这么多怨气围绕着他。
可若他不是七世善人,这里的怨气怕是早就将这个人吞噬,又怎么会活着?
可现在无法,她想了想,只能道:“如今唯一的办法,便是我先为大少爷驱除怨气。”
“您可以做到?”陈昭有些意外,驱除这样的怨气,至少要在元婴期以上,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。
江照雪颔首,思考着道:“我可以试试。”
七世善人的命格,天道必定相助,只要一点灵力,这样的怨气,再加上她哥给的符箓,她还是有把握驱除。
“但现下大少爷到底因何缠绵病榻并不清楚,我不能保证驱除怨气之后,一定没有问题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叶天骄听着,高兴道,“只要能救我哥,试试也无妨。”
“好,”江照雪思忱着,抬眸看向叶天骄,“那我需要叶二公子帮个忙。”
“什么忙?”
“你曾引气入体,”江照雪扫过叶天骄周身,直接询问,“学过道是吗?”
听到这话,叶天骄浑身一僵。
江照雪察觉他对学道之事排斥,但也懒得多问,只问:“能不能用灵力?”
“能……”
叶天骄语气颤颤,陈昭见状,忍不住想开口说什么,江照雪便道:“今日给我一半玉灵芝,明夜我设阵驱逐怨气,但我要用叶二公子的灵力,还请陈先生今夜好好教他。”
听到这话,陈昭忙道:“用我的……”
“你筋脉有他宽广吗?”江照雪直接开口,用笔一点叶天骄,“他乃天阶金灵根,灵根强度、筋脉宽度超越常人,我设阵需要的灵力极多,要借他的身体积蓄灵力,陈先生就不要不自量力了吧?”
陈昭闻言有些尴尬,江照雪见他们还有顾虑,不由得道:“他到底为什么不学下去?这么好的天赋。”
“这……”
“不准说!”叶天骄立刻打断陈昭,陈昭也不敢开口。
江照雪想想,径直起身:“今夜我要闭关,等会儿把玉灵芝送过,你们送过来,我亲自教二公子聚气。”
听到这话,陈昭亮了眼睛,叶天骄面露惶恐之色。
江照雪没有理会他,带着裴子辰回去。
等到了屋中,玉灵芝已经送了上来,江照雪打开盒子,发现里面是一半玉灵芝,她检验没有问题后,转头拿着玉灵芝询问裴子辰:“你打算怎么吃?生吃还是给你下厨做了?”
“弟子直接用就可以。”
裴子辰伸出双手,接过玉灵芝。
江照雪看着他恭敬动作,突然有些怀念之前他还不知道她身份的时候,忍不住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师娘后,就畏手畏脚的?”
这话让裴子辰动作一僵,江照雪想想,忍不住道:“怪不得我以前记不得你名字,你这样,真的很没有存在感啊。”
裴子辰得话,睫毛轻颤,正要回应,江照雪看出他神色不佳,赶忙道:“不过我就喜欢这样的。”
裴子辰再次僵硬在原地,原先的话一时堵在喉间,不知所措。
江照雪变本加厉,追加道:“如果能再活泼一点就好了,毕竟你还年纪小,不用这么压着自己性子。以前呢,没有人纵容你,但现在不一样啦,你已经离开灵剑仙阁,师娘疼你呀!你看看那个叶二傻,你再不守规矩,再过分,能比他过分了?别这么懂事——”
江照雪说着,将手放在胸口,一脸认真道:“师娘会心疼的。”
裴子辰听着,眼里终于有了几分笑意。
江照雪看他还能被哄笑,顿时放心几分,把玉灵芝递给他,拍肩道:“快吃了,赶紧引气入体,今晚师娘过得好不好,就看你了!”
这话一出,阿南就在她脑海里“哇哦”的响起来。
江照雪顿时意识到不妥,正想解释,就看裴子辰认真道:“弟子一定尽力。”
江照雪:“……”
感觉更不妥了。
她轻咳了一声,也不好多说,转身道:“行了那我走了,成功了叫我。”
说着,她便走出门外,关上大门。
等出门之后,江照雪忍不住教训阿南:“你哇哦哇哦,哇哦个什么。”
阿南得话摇摇尾巴,嚣张道:“哇哦~”
“以后不准调戏裴子辰!”江照雪认真道,“讲点公德吧你!”
“你搞错啦,”阿南哼了一声,“我调戏的是你!”
“再嚣张我进识海扒光你的毛!”
“不过说真的,”阿南认真起来,“他一天能引气入体吗?你是不是太信任了他一点?”
“他是男主!而且以前他就很优秀了,现在一个高考复读生考小学很难吗?”江照雪摊手道,“搞清楚,他可一直是优等生!”
“好好好,优等生。”阿南屈服,随后道,“优等生不用管了,看看你面前这个学渣吧。”
江照雪听着抬头,便见叶天骄站在不远处,他扭扭捏捏,忐忑不安。
江照雪上下一扫,便知他的来意:“来学引气的?”
叶天骄听着,有些害怕道:“啊。”
“过来。”
江照雪将他叫到院子,一看裴子辰房间,想了片刻后,便上前贴了一张静音符。
裴子辰引气入体,她不敢离开,又怕打扰裴子辰,只能浪费符箓一张。
她心疼着符箓,回到院子,看了看周边,一扫台阶上的灰尘,从容落座之后,拍了拍身侧,招呼叶天骄:“坐下吧。”
叶天骄得话,有些紧张坐下,一直低头不敢看她。
江照雪思考着,回头上下看了他一眼,有些不太理解道:“你很害怕?”
江照雪几乎是开口瞬间,叶天骄就往旁边一挪,这样子和前两天嚣张模样完全不同,江照雪挑起眉头:“你是怕我,还是怕修道?”
叶天骄不答,只低头道:“赶紧教吧你!这么多废话。”
“我教你也得搞清楚你是怎么回事,”江照雪颇为不耐,皱起眉头道,“你天赋这么好,按理来说筑基之前都应该像喝水一样容易,这个年纪却还没筑基,是不是有什么隐疾?”
“没……没有。”叶天骄支吾道,“你就教就行了。”
“你还想不想救你哥?”江照雪认真道,“说清楚,你到底在怕什么?”
“我……”叶天骄听见叶文知,终于松动,他左顾右盼,似是鼓足勇气,终于道,“我……我怕鬼。”
这话让江照雪一愣,叶天骄开了口也不想再顾颜面,倒豆一般噼里啪啦道:“我家大业大的,我好好的修什么道?那些鬼啊妖怪啊,长得奇形怪状的,看着就怕。小时候他们就有老道士要来收我为徒了,我那时候才五岁,教我引气入体,我才把灵力灌倒身上,就看见一个女的,吐着舌头倒挂在横梁上。”
一想起那个画面,叶天骄瞬间闭上眼睛,紧张道:“小爷学个屁啊!”
“好可怜啊,”阿南忍不住道,“第一次学道经验这么惨,怪不得不想学了。”
“也是。”江照雪忍不住道,“我要是他,好吃好喝过一辈子,学什么道啊?”
一人一鸟都很理解。
“不过现在情况特殊,”江照雪点头,没有反驳他,只道,“为了你哥,忍忍吧。”
“也只能这样了。”
叶天骄痛苦扭过头去。
江照雪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酥饼,残忍开口道:“来吧,先闭上眼睛,感受天地,听风声,鸟声,树叶沙沙之声,天地与你相容,气引于指端……”
江照雪的话不像其他道士那样高深,都是大白话,叶天骄听得很容易,随着她的引导,不知不觉之间,他便感觉周身盈满了灵力。
江照雪教着叶天骄如何运转灵力之时,裴子辰正在房间之中同样引气。
玉灵芝服用之后,他便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碎掉的灵根似乎在重新滋长。
一开始只是一点点,他明白这就是玉灵芝的作用,一点点灵根,便可以让他将灵力汇聚,用灵力再辅助灵根的生长。
反复循环,便能得到越来越多的灵力。
只是续生蛛所续上的筋脉毕竟不如原来,而灵根也实在太过微小,相比他过去完整的天阶冰灵根,引入的灵力几乎等于没有,灵力游走时痛,灵根生长时亦是很痛。
可一想到江照雪明日火毒,他又不能停下。
江照雪需要的灵力很多,他现下的灵根根本无法供给。
他只能逼着自己,尽量让灵根生长得多一点,并在游走之时,一层又一层外拓筋脉。
他在疼痛中一次次难以继续,却又异常清醒。
这种疼痛仿佛与那种几乎要把他吞噬的空洞感相抵触,尤其是意识到他能为江照雪做点什么的时候,他更是觉得有一种奇妙的满足感充盈着自己。
那一刻疼痛仿佛也变作了一种慰藉,在痛苦中寻找着一种平静。
可痛就是痛,他又因此生出几分绝望。
反复挣扎之间,不知过了多久,他终于力竭,感觉自己灵根成了一部分。
他轻轻喘息着,睁开眼睛,感觉周边一片寂静。
他不知道这是源于什么,是他的幻觉?
还是……死亡?
他不知道,他只觉得房间异常安静,水声,鸟声,师娘呢?师娘也不在了。
一瞬间,他突然陷入了一种极致的惶恐,这世上空荡荡的,好似只有他了。
他慌忙下床,因为久坐和竭力,甚至晕眩了一下,他立刻扶住自己,然后赶忙冲出大门,在打开大门那一刹,天地的声音灌涌而入,然后他就听到叶天骄惨叫之声:“不要啊啊啊!”
与此同时,他死死抱着江照雪的手臂,闭上眼睛,疯狂摇头:“我不看,我不敢!仙女姐姐我不敢看!”
“别怕,”江照雪耐心拍着他的手,像哄小孩一般安慰道,“睁开眼睛,仙女姐姐在你身边,小王子,快看看,只是一只吊死鬼你怕什么啊?”
“我不要!!”
叶天骄几乎是快哭出来。
江照雪忍着暴打他的冲动,正要安慰,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茫然的询问声:“师娘?”
江照雪得话,瞬间回头,这才意识到裴子辰已经出来了。
她一巴掌把叶天骄扇开,赶紧起身,上下打量裴子辰:“怎么样?如何了?”
裴子辰不说话,他只愣愣看着地上抱头不敢睁眼的叶天骄。
江照雪顺着他视线看过去,见裴子辰整个人面色苍白,仿佛一触既碎,想了片刻,又看了看裴子辰身上的灵力,慢慢反应过来。
裴子辰过去天之骄子,生来的天灵根,修行一帆风顺,哪里体会过灵根残缺之苦?
他今日只是刚刚引气入体,而叶天骄这一日,虽然闭着眼喊害怕,但……
已经筑基了。
江照雪知道裴子辰难过,轻咳了一声,同地上鬼叫的叶天骄道:“叶二,赶紧走吧,回去找陈昭配你睡。”
“不要,仙女姐姐不要放开我……”
叶天骄疯狂像个瞎子一样去摸索江照雪,“你送我走,我不敢走。”
说着,他还真摸到江照雪脚边,江照雪赶紧踹了他几脚,把他踹翻之后,残忍道:“爬出去,叫陈昭吧。”
说完,她小心翼翼拉过裴子辰:“子辰?我们进去,师娘给你瞧瞧?”
裴子辰不说话,他仿佛是完全失了神,竟连江照雪拉他这么逾矩的动作都没有阻拦。
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,就觉得心上空荡荡的。
外面传来叶天骄嚎啕的声音:“陈昭!陈昭救我!救命啊!”
他听不进去,他只愣愣看着江照雪。
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,好像……其实没有意义。
叶天骄一日就可以筑基了,他……他好像,什么都做不到。
江照雪见他一直失神,被他吓到,赶紧道:“子辰?你怎么了?”
听见江照雪唤他,裴子辰骤然反应过来。
他慌忙收神,赶紧起身,恭敬道:“弟子一时失神,还望师娘见谅。”
“哦,”江照雪观察着他,赶紧点头,“见谅,我见谅。”
说着,她抿了抿唇,琢磨着道:“你……你是不是伤心啊?”
“劳师娘忧心,弟子无碍。”裴子辰说着,转过头,赶忙道,“已过子时,师娘火毒将近,弟子还是先帮师娘传输灵力,准备压制火毒吧。”
江照雪听着,看他去整理蒲团,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。
等裴子辰整理好蒲团,他似乎也整理好了心情,转身请江照雪入座,随后便端正坐到江照雪对面,认真道:“师娘,弟子愚钝,今日只勉力冲击到炼气五层,灵力怕是不够镇压师娘灵力。所以弟子特意拓展了筋脉和灵根,稍后我想尝试将师娘筋脉中的灵力引入我的身体之中,通过我的灵根转化为水系灵气,再回到师娘体内,不知可否?”
江照雪一听,便有些尴尬。
他年纪尚小,又学的是大课,大约是没学到双修这一层。
灵力传送在修士之间已算私密,故而过去火毒她都只找沈玉清。而这样将灵力流转在两人身体之中,更是亲上加亲,如果再有神魂交融,啊哈。
“这真是物理意义上的灵魂伴侣啊!”阿南忍不住发表感慨。
其实江照雪倒是无所谓的,虽然来了两百年,但江照雪对于这些规矩所代表的含义不太认可,她就是怕裴子辰未来想起来尴尬。
他这么守礼的人,要是想起来……
“不会自杀吧?”
江照雪怀疑。
阿南赶忙道:“不可能啦,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自杀?只会天天找你道歉,乞求你杀了他。”
“可我不会杀他。”
“那不就完了?”
逻辑闭环,江照雪也没了负担,果断道:“可行。”
裴子辰闻言放松下来,低头道:“请师娘伸手。”
江照雪顺着他的话将双手向下摊开,送到他面前。
裴子辰低声说了句“得罪”之后,将她的手握在手中。
他还是少年人,手掌并不算宽大,却也足够完整握住她,十只修长,骨节分明,厚茧轻磨在江照雪皮肤上,带来些许异样的刺感。
江照雪瞟了他的手一眼,忍不住道:“还挺好看。”
裴子辰专注闭眼,江照雪便感觉他开始尝试着将她的灵力引过去。
灵力开始流动时,身体终于有一种熟悉的轻盈感涌上,江照雪突然想起:“话说,道侣之间可以在交换灵力时通过神魂分享感受和情绪,那我是不是可以把我的情绪感受分享给他啊?”
阿南听到这个问题,思索了一会:“好像可以哦,你和他虽然不是道侣,但是锁灵阵其实就是让你们神魂结契,现下你将你的情绪赋予灵力之上,流转过去……应该可以!”
江照雪一想,顿时大喜。
他不开心?
没关系,她开心啊!
怎么培养裴子辰乐观的心态,开朗的性格,让他对世界生机勃勃?
那一刻,江照雪心里有了办法。
她闭上眼睛,在灵力流淌过去刹那,尝试着调动自己的神魂,回想自己所有开心快乐之事,将这些情绪注入灵力之中,顺着灵力流淌过去。
那些开心的、愉悦的心情流淌进入裴子辰身体刹那,裴子辰骤然一僵。
他被动感知着那种温柔喜悦钻入自己的身体,灵力游走全身,暖洋洋的感觉舒展在他周身所有,魂魄仿佛被人用手温柔轻抚、拥抱……
陌生的欲念翻涌,他不自觉绷紧肌肉,却不敢言,只竭力稳住可能暴露的气息,让自己不要被江照雪察觉。
可江照雪一直观察着他,哪里不能发现?
一看见裴子辰改变,江照雪瞬间大喜。
“成了!”她高兴道,“你看,他一定感受到我的情绪,开心得不知所措了!”
第25章
不知所措是真的不知所措。
其实很多事情, 裴子辰大约有过耳闻。
双修乃灵剑仙阁弟子选修课程之一,仙路漫漫,绝大部分弟子在后期都会修这一门。
但他太过年少, 尚未正式修行, 只从一些提前选修的顽劣师弟口中, 碎片化得知过些许。
过去他情绪寡欲, 从未有过这种意识,今日初初有感, 顿时惊慌失措, 又不知如何自处,只能将下腹微沉, 尽量不要在衣衫之上显露。思索着自己这异样的由来。
只是脑子昏昏沉沉,继续维系灵力运转已再艰难不过, 根本无力多想,只能竭力克制着那些多余的情绪,让灵力一圈一圈游走在两人之间。
他如今灵根每次只能转化极少的灵力, 故而需要更长的时间。
江照雪见他始终紧张,当她是被突如其来的快乐情绪惊住, 不由得笑起来, 安抚他道:“你现下是不是感觉有些奇怪?”
这话让裴子辰呼吸一顿, 江照雪便知答案, 继续道:“别担心,是我把我的情绪传递给了你。你近来总是闷闷不乐, 师娘很是担忧, 现下借着这个机会,让你共情与我,体会一下高兴是什么感觉。”
体会高兴……
裴子辰听着, 慢慢明白过来,在灵力从江照雪身体中带出时,她将他的情绪分享给了他。
可情绪、记忆,这都属于神魂,也就是说,她不仅是将灵力送入他身体,她还在尝试触碰他的神魂。
而魂魄本就属于人极为敏感的存在,她觉得自己给予的是喜悦,等到到达他身体,就……
裴子辰抿唇不言,他想开口让她停下,又怕被她察觉异样,只隐秘压制着这种欢愉和痛苦夹杂的感觉,尽量保持清正又无所适从。
丑时过后,江照雪火毒便开始在体内活跃起来,但冰系的灵力早已留存在江照雪身体之中,她倒也没有太大感觉,只是随着裴子辰开始力竭,也可能是时间太长,他似乎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,呼吸完全凌乱,汗水浸透过衣衫。
等一切结束,江照雪睁开眼睛时,便见对面少年面色潮红,满身是汗,睁开眼时,惯来清明的眼里蒙上薄薄一层水雾之色,目光停驻在她身上,似是有些恍惚。
江照雪当他力竭,笑了起来:“感受如何?”
裴子辰没有言语,似乎还没反应过来,江照雪面上露出慈爱,温和道:“我知道你从落崖以来,便心情不好,但人活着总要往前看,一味沉溺于此没有意义。若是有师娘能帮得上的地方,尽管开口。”
帮得上的地方?
裴子辰听着,呼吸顿时重了几分。
其实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,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,他只是本能性地忍不住凑上前去。
他想触碰她,靠近她,就像在乌月林,遇见沈玉清时,他们躲在树后,她抱着他吮吸他血液的那一刻。
那种触感在这一刹回忆起来,变得格外清晰,他呼吸凌乱,忍不住凑上前去,颤颤抓向的袖子,无意识呢喃:“师娘……”
江照雪见他满眼渴求,欲动未动,一时有些茫然。
想了片刻,琢磨着或许是他刚才看见她安慰叶天骄,心里也想模仿。
其实也不难理解,他毕竟年少,七年来在灵剑仙阁,守清规戒律,什么都学了,独独没有学会受人关爱。
人之本能,便是渴求依靠,如今他心中难过,有此出格之举,也是正常。
江照雪不甚在意,这么简单的要求,倒也不难。
“撒娇求抱抱是吧?”她笑着开口。
裴子辰有些茫然,还未来得及反应,就被江照雪一把拉入怀中!
薄纱带着女子清香扑面而来,拂过面颊,撩起一汪春水潋月,用柔软与温暖将他整个人包裹其间。
她拥抱住他刹那,他仿佛终于等到所求的终点,极致的愉悦在极端压抑之下迸发而出,他惊得骤然睁大了眼,猛地一把将江照雪推开,慌忙从小榻上滚了下去。
这一番变故太大,江照雪也懵了,两人对视之间,一个茫然,一个惊恐,裴子辰不敢说话,他感觉自己身上濡湿黏腻一片,整个人慌作一团。
他突然庆幸没有点灯,庆幸此刻是暗夜,庆幸……
“弟子有罪。”
裴子辰闭眼一缓,立刻翻身而起,叩首在地,急道:“弟子冒犯,请师娘责罚。”
“你……”江照雪完全搞不清楚状况,“你也没做什么……”
裴子辰跪在地上,脊骨一颤,江照雪稳了稳情绪,轻咳了一声道:“是我冒犯你,我以为你太过难过,想要人安慰。我知道这一路行来,你只剩下我一个亲友,故而没有想太多,你也别放在心上。”
“弟子有罪!”
裴子辰只果断重复。
江照雪颇为无奈,她感觉灵剑仙阁仿佛是在这些弟子的脑子里刻印的规矩,她叹了口气,同裴子辰解释道:“你别太紧张,亲友之间,于悲伤之时,一个拥抱算不得什么,与男女无关,与情欲无关,这不是什么罪过。”
裴子辰不出声,江照雪想想,也知裴子辰性情,只能道歉道:“好了,你别自责,要一定要说有罪过,也该是我这个不守规矩的人有罪。你回去吧,不过回去后,你也要想想,怎么让自己开心一些。若有我帮得上的地方,便告诉我。要是今日你能因我之喜而喜,日后你想体会我的心境,也可以来找我。我知道你现下难过,但莫担心,师娘陪着你。”
裴子辰听着,沙哑开口:“弟子躬谢。”
这样官方的回答,让江照雪没了什么兴致,摆手道:“去吧,休息去吧。”
听到这话,裴子辰立刻叩首,随后起身离开。
走到门口,江照雪还是忍不住道:“子辰。”
裴子辰顿住脚步,听着江照雪道:“人之一生,重在于体验,体验喜或悲,总有一种体验,是让你觉得想要为此而活,想要反复拥有,那就是一个人人生的锚,你得找到那个锚,才能活下去。”
裴子辰立定不动。
江照雪疲惫摆手:“走吧。”
裴子辰颔首行礼:“弟子告退。”
说着,他便关门离开。
等他走后,江照雪叹了口气,忍不住道:“到底要怎么样他才开心啊?”
“要……真心吧?”阿南叹了口气,“主人,您用这些旁门左道,都是一时的快乐,和给他喂点丹药差不多。但人心得用真心才能滋养。”
“那我也不可能给他呀。”江照雪理直气壮,“我给了我怎么办?”
阿南一时语塞,江照雪琢磨了一下:“只能骗得真一点了。”
江照雪叹了口气,也不多想,盖上被子躺在床上,准备好好休息。
而另一边,裴子辰清洗过后,将换下来的衣裳放在火盆里,看着火焰升腾起来,火舌舔舐着衣衫,像是燃烧过那些该有不该有的心思。
“一个拥抱算不得什么,与男女无关,与情欲无关,这不是什么罪过。”
“总有一种体验,是让你觉得想要为此而活,想要反复拥有,那就是一个人人生的锚,你得找到那个锚,才能活下去。”
可是师娘……
自厌和绝望一起翻涌而上,他看着火舌舔舐上自己指尖,疼痛仿佛是鞭笞惩罚,而受了惩罚的他,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回想起方才被她拥住、产生那灭顶快意的一刹。
这就是情欲啊,师娘。
这就是罪过。
江照雪一觉睡醒,浑身舒畅。
等到醒来发现已经是午时,侍女听到动静,鱼贯而入,给江照雪穿衣梳发,这么久以来,江照雪终于正儿八经穿上了一套衣服。
这倒也怪不得她,这两百年,除了这一个月,她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人侍奉。
从小到大,穿衣梳发吃饭乃至洗澡,都有人一手包办,连指甲她都不剪。
一千年后的衣服穿着比现在简单许多,她都没摸清楚那根带子系哪根,更别提突然回到一千年前。
这里的衣服看上去比一千年后衣料要少,但实际上极为复杂,一层叠加一层,里面带子绑成麻花,所以江照雪从来都是随便系两根,用外袍全部罩上,然后腰带一绑,披个大氅在外面,就去算命,看上去仙风道骨从容随性,大家倒也没注意。
今日叶府没给她准备那些修士惯穿的道袍,反倒给她准备这里女子喜欢穿的荷叶纱裙。
这种裙子和宫装很像,广袖收腰,袖摆裙摆都是荷叶边,用薄纱层层叠叠,灵动飘逸,更显女子风姿。
这种衣服穿着难度对于江照雪来说极大,好在有侍女帮忙,又为她上妆簪发,折腾了半天,等走出门时,裴子辰已经等了许久。
他今日换了一身黑紫叠色的劲装,马尾高束,提剑站在门前,听见江照雪走出来,他回眸看去,看见江照雪走出来,他目光微凝。
江照雪笑着先打招呼:“早啊。”
这声音唤回裴子辰神智,他赶紧垂眸收神,恭敬道:“师娘。”
江照雪目光从裴子辰身上衣衫扫过,忍不住腹诽。
他真是越穿越黑,越穿越像书里了。
但想他今日辰时从房间里吓跑出去的样子,江照雪此时也不敢说什么不好,只能轻咳了一声,和裴子辰寒暄:“早上睡得还好吗?”
“托师娘记挂,”裴子辰恭敬中越发疏离,“弟子已经休息好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说着,两人走到饭厅,刚提步进去,就看叶天骄迅速起身,热络道:“仙女姐姐你来了?”
裴子辰闻言不由得扫了江照雪一眼,江照雪轻咳了一声,有些不好意思道:“昨天教他引气,他怕鬼,我安慰了一下他。”
于是她在叶天骄这里彻底得到了升华,不仅人美,心善,还很强。
由于这里都是凡人,她有灵力加身,普通人见她容貌容易受到冲撞,像叶天骄这种重度颜控,看她一眼能把魂撞掉,所以她便一直带着易容的面纱,等做到饭厅吃饭,让所有人退下之后,她才拿下。
陈昭和裴子辰倒还习惯,叶天骄学乖了,根本不敢抬头,一行人简单用过饭,便开始商议今夜取出怨气一事。
“取出怨气之法简单,我画个大阵即可。”
江照雪规划着今晚的情况,询问陈昭道:“如今府中可用的修真者有几位?”
“就我和闻真。”陈昭皱起眉头,江照雪表示明白。
人间境修士不多,这里有陈昭和叶闻真,已经是因为叶家家大业大了。
江照雪想了想,分配了大家的任务:“那今夜陈先生和叶道友负责保护大少爷,子辰保护我,叶二留在我身边,我用叶二灵力绘阵,驱除怨气。明日昼夜相交之时,正是阴阳交替,怨气最重,但阳气将生,我们此时做法,若是成功,便是大善,若是失败……太阳升起,怨气受压,我亦以符箓保住众人。”
但那就亏大了。
江照月的符,用一张少一张,她可没多少张了。
江照雪一想就开始心疼,随即立刻决定,今夜只许成功,不许失败!
所有人分配到任务,就开始去做准备。
驱除怨气这种事,过去裴子辰带着弟子常做,他便先去准备各类驱邪镇压之物。
江照雪则走到书房,看着桌上准备好的朱砂和黄纸,招呼叶天骄道:“叶二,你过来。”
叶天骄听到这话,茫然走到桌前,好奇道:“做什么?”
“拿着。”
江照雪把朱笔给他,叶天骄握在手中,翻转着朱笔道:“这是做什么?”
“你想过当什么类型的修士吗?”江照雪询问。
叶天骄一愣,随后忙道:“不不不,我就是来充个数,等我哥好了,我才不当修士呢。”
“来来来,试试符修。”江照雪撩起袖子,将一张符纸往桌上一拍,抬手握住叶天骄的手,叶天骄吓得手上一颤,江照雪立刻抓紧,轻声训斥,“乱动什么?我不拉着你怎么调用你的灵力?”
叶天骄反应过来,含糊应答:“那……那你也要说一声。”
“废话这么多。”江照雪没好气道,“跟着我感受一下灵力运转,我教你画符。”
说着,第一笔落下,叶天骄便觉周身灵力被江照雪调用起来,顺着他的指尖落到笔上,绘到符纸之上,他眼睛一瞬有些难以睁开,江照雪立刻又道:“把灵力送到双目,普通人画符不能直视,必须有灵力加持。”
叶天骄得话,赶紧按照昨天学过的运转灵力,灵力到达双眼的位置,他终于看清符纸,这时候,符纸上已经有了纹路,江照雪解释着道:“这是雷霆咒,专门针对邪魅魍魉,以后看见害怕的鬼怪,见一个砸一个,他们见你自然就会跑了。”
叶天骄听着,有些紧张,他被江照雪握着手,绘过纹路,看着江照雪绘制出来的符文,结巴道:“你……你是符修吗?”
“我不是。”
江照雪平静回答,转头朝他笑笑:“可我喜欢符修。”
她还带着面纱,可那一刹,叶天骄还是心跳快了一拍。
他说不出话来,江照雪转头看向桌面,继续道:“修仙要看天赋,每个人都有合适的路子,有人以剑入道,有人以符入道,怎样都是好的。”
“那……那你呢?”叶天骄忍不住多问两句。
江照雪平静道:“我以天命入道。”
“你不是喜欢符修吗?”
“那是因为它可以让我保命,”江照雪叹了口气,“而且我自己修不了,命师的灵力,就注定只能赌运,就算我到达大乘渡劫乃至飞升,我都无法用我的灵力修剑,也没有办法写符。哪怕我会。”
“可你现在不写出来了吗?”
叶天骄看着桌面刚刚完成的符箓,有些奇怪。
江照雪瞟了他一眼,在这一刻再一次体会到裴子辰的智商。
裴子辰和叶天骄虽然年龄差不多,但是她却感受到了两个种族一般大的差距。
但不说叶天骄想不明白,她只能提醒道:“二少爷,现在是你在画符,不是我。”
叶天骄听到这话,终于明白过来,手是他的,灵力是他的,虽然是她握着他的手,调用他的灵力,可是……的确是他在写啊。
“这符箓有多厉害?”
叶天骄反应过来,不有得道:“昨晚那只吊死鬼能驱散吗?”
“天级雷霆咒,区区一只吊死鬼,当然手到擒来。”
“哈!”叶天骄一听,顿时大喜,“小爷真是个天才!快,仙女姐姐,”叶天骄激动道,“带我写一百张!”
江照雪:“……”
他不知道一百张是什么概念,写一百张符,需要废的心神极大,可既然叶天骄开口,江照雪自然满足他。
她的确需要符,越多越好。
于是她残忍压迫着叶天骄,从早上写到晚上,写到叶天骄手都是抖的,终于写出六十张。
裴子辰也布置好了道场,转回院中,刚好看见江照雪正在教叶天骄写符,他脚步一顿,一时不知该不该往前。
江照雪听到声音,抬起眼眸,看见裴子辰站在门外:“子辰回来了?”
听到这话,裴子辰终于反应过来,收起心绪,恭敬行礼:“见过师娘。”
他今日比往常更加疏离守礼,江照雪有些奇怪,但一想或许是昨日她冒犯他,裴子辰受到刺激,她便顿时有些心虚。
她见叶天骄也的确没了力气,终于放过他,她一放手,叶天骄整个人就摔坐在椅子里,双目无声,愣愣看着房顶,喃喃道:“总算结束了……”
“坐起来运气打坐,赶紧休息,”江照雪瞟他一眼,冷静道,“快天亮让人叫你,到时候灵力给我准备好,我还要用。”
“啊——”叶天骄惨叫出声,忍不住道,“换个人吧姐姐,我真的不行了。”
“虚!”
江照雪踹了他一脚,没再搭理他,提步走了出去。
裴子辰跟在她身后,冷静同她道:“师娘,桃木枝、八卦镜、镇邪幡都已准备好。”
“好。”
江照雪点头,随后看了裴子辰一眼,想了想后,她从袖中取出几张符箓,递给他道:“这是我哥哥给我的防身符箓,他乃大乘期修士,你带在身上,危急情况,保命要紧。”
听到这话,裴子辰没有立刻接符,却是抬眸看向江照雪,询问她道:“那师娘呢?”
“我还有啊。”
江照雪笑着摇了摇自己的手,露出她手上储物手环:“好几百张呢。”
裴子辰闻言放下心来,恭敬接过江照雪的符箓,认真道:“弟子领命。”
“那先休息,卯时见。”
“是。”
裴子辰转头欲走,江照雪突然想起什么,叫住裴子辰:“子辰。”
裴子辰闻言回头,就见江照雪认真道:“别逞强,你要记得,你的性命之于我,比这里的一切都重要。”
这话让裴子辰一愣,裴子辰看着面前神色少有正经的女子,他一时开不了口。
夜风吹来,他看着她一身红色纱衣在夜风中轻轻摇曳,像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,静默在夜色中,带了致命的吸引。
比这里一切都重要。
那这里之外呢?
那一刹,他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,又立刻被他死死按下。
他惊觉自己失态,故作镇定压着自己垂下眼眸,恭敬应答:“是。”
江照雪得了他的话,便放下心来。
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,只要裴子辰应下的话,她就放心。
哪怕沈玉清大乘期的修士,都不会给她这样的安心。
都要等卯时动手,所有人一夜都在打坐准备,等到卯时将近,大家便都等在了院落之中。
叶文知被抬到院子里,陈昭和叶闻真已经为叶文知设好法阵,江照雪知道驱逐怨气时,怨气反扑最为凶猛,届时它们攻撃的第一目标就是早被他们缠绕多年的叶文知,到时叶文知最为凶险,因此派了陈昭和叶闻真一起看守
江照雪先将裴子辰叫过来,受在自己身边,随后同陈昭道:“陈先生,劳烦你取半碗叶文知的血过来。”
陈昭得话,虽然觉得取半碗叶文知这个病人的血有些过分,但想如今非常情况,还是赶去取了半碗血,取血之时,就听叶文知急促咳嗽着,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。
叶天骄满脸焦急,但这两日他早已被江照雪训得服服帖帖,也不敢多说。
等陈昭将血拿过来,放到江照雪桌面,江照雪便转头看向裴子辰:“子辰,你来给我半碗。”
裴子辰得话上前,抬手割在手上,平静放了半碗血。
两个人的血汇集在一起,江照雪抬头看了看时间,已经到了黎明前天色最暗的时候,昼夜交替,阴阳互转。
“叶二。”
江照雪朝着叶天骄抬手,裴子辰抬眸看去,就见叶天骄赶紧小跑上去,将手放到江照雪手中。
“把灵力给我。”
江照雪冷静开口,叶天骄这两天已经熟练掌握了把灵力调动的技巧,他赶忙将灵力灌入江照雪身体之中,果然是江照雪所预期那样,她虽然不能用自己的灵力,但是用别人的却没问题。
灵力灌入她周身,她手指沾了裴子辰和叶文知的血,这是气运之子和七世善人的血,沾染的是他们的气运,江照雪抬手画阵,画阵瞬间,原本缠绕在叶文知房外的怨气似是察觉,当即涌动起来。
它们观察片刻后,随着江照雪阵法开是有了纹路,这些怨气感受到威胁,大吼出声,随后便化作一个个黑色雾团,朝着江照雪方向疯狂扑来!
叶闻真和陈昭看着这样浓重的怨气,心下大惊,平日这些怨气仿佛都是沉睡一般温和,他们早已无法判断这些怨气到底有多庞大,此刻怨气彻底舒展,它们才察觉这些怨气之浓郁!
两人心中不安,叶天骄更是吓得闭上眼睛,尖叫起来:“仙女姐姐!”
江照雪怕他跑路,一把抓住他,看着黑团砸落而下,大喝出声:“子辰!”
音落刹那,江照雪脚下蓝色法阵瞬间亮起,冰雪光剑一瞬将她环绕,江照雪诧异回头,就见裴子辰手捻剑诀,血从他手臂滑落而下,他站在她身侧,转眸看她,沉稳又冷静道:“子辰在。”
江照雪一愣,随后立刻回神,压住心中那点涟漪,转头快速画阵。
“你慌什么?”阿南察觉她心境,有些奇怪。
江照雪平静道:“有点不习惯。”
这是这么多年来,开阵之时,第一次有人站在她身侧保护她。
虽然是个孩子。
只是这些也不重要,江照雪迅速调整心态,快速绘阵。
随着阵法越来越完整,怨气越来越狂躁,它们疯了一般攻撃着江照雪,裴子辰护在江照雪身侧冰剑碎了一柄又一柄,他面色越发苍白,却始终没有求助,执剑在江照雪身侧,一剑一剑斩下所有侥幸冲进来的怨气。
江照雪见他快要支撑不住,自己也绘下最后一笔,手中乾坤签筒一拽从而出,她快速结印:“天道无常,赌运于天,上上大吉,四方无邪——诛!”
音落刹那,玉签飞甩而出,写着“上吉”二字的玉签翻滚在夜色,众人有些茫然看着那根玉签,就看江照雪抬手一划:“去!”
音落刹那,雷霆轰然而下,朝着怨气轰隆而去。
怨气尖叫出声,四散逃开,陈昭看着漫天逃散的怨气,看着叶府重见天日,慢慢反应过来,面露喜色:“成了!”
说着,他激动看向江照雪,忙上前欲拜:“多谢仙师!多谢仙师救我家公……”
“不对。”
江照雪抬手拦住陈昭,陈昭一愣,有些茫然。
裴子辰也皱起眉头,和江照雪一起抬头看着天空。
怨气虽然四散逃开,可天上却有雷云聚集。
这不是她召唤过来驱邪的雷霆,这更像是……
江照雪还没反应,旁边叶文知突然一口血呕出,也就是那一刹,雷霆轰然而下,竟是直直冲向叶文知!
叶闻真陈昭朝着叶文知一扑而去,与此同时,一把红伞从怨气中飞转而出,“轰”一下挡在叶文知上方,被雷霆贯穿。
红伞出现刹那,江照雪顿时感觉放着溯光镜的手镯仿佛被什么感应,疯狂跃动起来。
江照雪顾不得手镯灼热,看着雷霆轰砸在红伞之上,当即明白,这些怨气不是在害叶文知,相反,是在护叶文知!
她立刻抬手一收,将乾坤签收入囊中,她召出的雷霆停下,就看怨气朝着那些雷霆飞扑而去,同落往叶文知身上的闪电厮杀起来,黑雾绞着雷霆撕咬片刻后,终于将雷霆吞入腹中。
这一番变故来得太快,等结束之时,怨气变得薄弱,天上雷云也彻底消失,陈昭和叶闻真愣在原地,陈昭无法理解,喃喃道:“怎么可能呢……大少爷怎么会有天罚……”
叶闻真也是惊疑不定,不由得道:“难道……是因为我们想要强留他,他今年命数已尽,我们不能强留……”
命数已尽?
江照雪看向天空,紧皱眉头。
她算错了?
怎么会,她怎么可能连七世善人都会看错?
而且这些怨气到底是怎么回事,天上又为何会有针对叶文知的天罚?
她想不明白,旁边裴子辰见她皱眉不言,轻声道:“师娘,您的乾坤镯在动。”
江照雪听到这话,这才反应过来,赶紧打开自己乾坤镯,将一直跃动的东西拿出来,拿出刹那,裴子辰目光便认真起来。
是溯光镜。
溯光镜此刻重新亮了起来,不停闪烁着光点,江照雪皱起眉头,只觉溯光镜灵力翻涌,明显有什么在联系它。
如今能联系溯光镜的,只有溯光镜其他碎片,或者……拿着寻时镜的沈玉清。
他们不能是在现下和沈玉清碰头的,她护不住裴子辰。
而裴子辰对此一无所知,他只看溯光镜亮起来,立刻道:“师娘,是不是我们可以回去了?”
“不是。”
江照雪果断拒绝,裴子辰一愣,他微微皱眉,就看江照雪仿佛是怕他触碰溯光镜一般,将溯光镜重新收回乾坤镯中,走向叶文知。
裴子辰目光追随江照雪过去,江照雪来到叶文知面前。
陈昭和叶闻真正在给叶文知输送灵力,经过这么一番变故,叶文知的脸色竟然奇妙好了起来。
江照雪端详着他,没了一会儿,所有人突然听到叶文知急促咳嗽起来,随后便见叶文知竟是慢慢睁开了眼睛。
他已经昏睡将近半年,这一睁眼,叶家人都呆住,片刻后,叶天骄激动起来,冲到叶文知面前高兴道:“哥!哥你醒了?!”
叶文知还有些恍惚,看着叶天骄,好半天,才慢慢认出人来,沙哑开口:“天骄?”
说着,他转头扫过陈昭、叶闻真,费力打着招呼:“陈先生、九叔,还有……”
他将目光落到江照雪和她身后裴子辰身上,有些疑惑,随后就听叶天骄介绍道:“哦哥,这是我们刚请来的仙师,她叫江照雪,她丈夫死了,那个是他丈夫留下的徒弟,叫裴子辰。”
听到这话,叶文知慢慢反应过来,撑着自己要行礼:“见过仙师,见过小道长……”
“大少爷不必多礼,”江照雪抬手拦住叶文知,抬头看了看又盘踞在天空的怨气,抿唇道,“叶公子身体不佳,还是进房一叙吧。”
陈昭也是这个意思,赶紧让人来,抬着叶文知进屋。
等叶文知进去后,裴子辰跟在江照雪身后,有些疑惑道:“师娘,我们现在还要管吗?”
“管啊。”江照雪立刻道,“你的玉灵芝还没到手呢。”
“可溯光镜……”
“它既然亮,证明事情肯定在这里,如今有的异相就是叶文知,所以我们解决叶文知,也就是在解决溯光镜。”
江照雪张口就来,把裴子辰唬住。
裴子辰想想也是这个道理,也没在追问,点头道:“师娘说得是。”
“你很想回去?”
江照雪见他安抚下来,拉过袖子,遮住自己乾坤镯。
裴子辰神色平静道:“此处太不安稳,弟子无能,还是送师娘早些回去心安。”
“可如今你这个样子,回去……”江照雪迟疑着,“我也护不住你啊。”
这话让裴子辰一顿,他感觉有什么在心上滋长,又不敢去看,更不敢深想。
他压着所有,只道:“师娘好意弟子心领,但弟子……自有弟子的打算。”
“你说他不会把你送回去就自我了断吧?”
阿南忍不住开口询问,江照雪也答不上来。
只把乾坤镯压紧,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他碰到溯光镜后,领着裴子辰踏入房门。
进屋时,叶文知已经被众人安置好,他坐在床上,面上有些虚弱模样。
江照雪走到他面前,将他上下一扫,平静道:“大少爷昏睡这么久,感觉如何?”
“不知晨昏,不知时日,”叶文知笑笑,只道,“让诸位忧心了。”
“大少爷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患上怪病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叶文知摇头,面上露出几分疲惫,“许多仙师问过我,我也同仙师说过,但是,我的确不知道。”
“大少爷昏迷之时,怨气盘踞院中。”
“此事我知。”
“可大少爷可知,这些怨气却不是为了伤大少爷而来,而是为了护大少爷而来。”
这话让叶文知一愣,江照雪抬头看了看上方,随后看向叶文知,皱眉道:“大少爷做了能引起天罚之事,您可否告知在下一句实话,您到底做了什么?”
叶文知听着,满脸茫然。
江照雪认真道:“您不必担心我会因为您做之事便对您如何,如今您的状况,继续下去必死无疑,若想活命,我必须知道您到底做过什么,才能找到破解之法。天罚,若非大奸大恶,不可能引上天震怒,您说实话,您到底做过什么?”
叶文知不说话,他似乎在竭力回想。
陈昭见状,咬咬牙跪下,急道:“大少爷,您别藏了,您说实话吧,您到底做过什么恶事,陈昭都愿意为您一力偿还!”
“陈先生,”叶文知听到这话,面露难色,“可……可我不知道我做过什么。”
所有人一愣,叶文知认真道:“若我做过恶事,我一定不会遮掩,可你们说我引得天罚,我的确不知为何?我一生纵使不算个大善之人,但也读圣贤书,守君子道,怎会犯下引天罚之事?”
“哥你别撒谎了……”
“他没撒谎。”
裴子辰打断所有人,叶文知抬眸看来,就见裴子辰认真道:“我信大少爷,他没说谎。”
这话出来,大家都不敢出声,江照雪看了裴子辰一眼,便知他是想起自己。
她无声拍了拍他的手臂,裴子辰一僵,江照雪思考着道:“天罚固然是针对作恶之人,只是,也有两种情况。”
“哪两种?”叶天骄立刻询问。
江照雪双手环胸,手指轻敲着手臂,认真道:“一种,是他本人作恶,所以受到天罚。而另一种……则是他为人受过。”
“为人受过?”叶天骄听到这话,瞬间暴怒,“谁?!怎么做到的?谁干的?!”
“替人受过,常用之法是转运。”叶闻真思索着开口。
江照雪立刻道:“可大少爷是七世善人的命格,这不是别人能随便转运之命,必须要大少爷自己愿意,亲口答应,才有可能。”
听到这话,叶文知愣住,江照雪观察着他的神色,试探道:“我这么说,大少爷心中可是有了底?”
叶文知听着,有些愣神。
江照雪继续道:“大少爷,您同我说实话,我才能帮您。您要知道,为了给您续命,陈先生从即将冲击元婴的境界一路跌落至今,修为对修士何其重要?您拖累的不仅是您自己,还有所有在意您之人。”
这话让叶文知僵住,陈昭有些尴尬道:“江仙师……”
“大少爷?”
“我……的确答应过一个人,”叶文知迟疑着,终于开口,抬眸看向江照雪,“我答应过她,会以性命庇护她。”
“她是谁?”
“她叫庄燕。””
“庄燕?”江照雪歪了歪头,有些疑惑,“这是谁?”
“她是一个死去了十五年的小姑娘。”陈昭接口,江照雪转眸看去,就见 陈昭神色沉重道,“江仙师也认识。”
“我认识?”这出乎江照雪意料。
陈昭点头,思考着道:“她就是你摆摊第一日,用阴阳散作弄的那个丹大娘的女儿。”